“咳咳咳,我不要当花泥。”绮芳闭着眼在水里拼命挣扎。
金镰侃身体后倾, 拉开两人的距离,疑惑地看着在水里扑腾的女人,这荷塘也就到胸口那么深, 想死在里面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看来三虎没说错, 这女人好像脑袋上的伤没好利索,成了半傻。
不能跟脑子不好使的人计较,小金再次伸手把绮芳捞了上来。
绮芳浑身沾满了臭烘烘的塘泥,靠在舱壁上喘气,金镰侃捏着鼻子迅速躲到另一头, 瓮声翁气地问道:“快说,我怎么就成了你眼中的杀人犯?”
绮芳站起身,抖掉身上的水,抠下裤子上一块泥,狠狠甩到水里, 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情绪在崩溃边缘, 豁出去了, 今天必须问个明白。
“你把王自荣给埋哪了?是不是压在你那块地的塘基底下等着化成肥?”
“王自荣是谁?”金镰侃松开捏住鼻子的手,瞪大眼睛问。
“果然杀人如麻,前两天杀的人转眼就忘,住我家二进的男户主, 还能有谁?”
金镰侃闻言不可置信地往前走了两步,“我杀他干嘛,我有病吗?”
“你本来就有病,罔顾法律,草菅人命,我刚刚看见佘建军躺在那像死猪一样,是不是也凶多吉少了?”既然问出口,绮芳不再顾忌,两人隔着小船中间的船篷当面对峙。
“你的团伙这些年犯下多少重罪,我劝你回去好好整理一下,早点带人去投案自首,现在风声已经收紧,明后年兴许要严打,你作为首恶不要妄想逃避,早做打算,才能给底下人争取条活路。
行了,多的我也不说了,这里没人,要灭口随你,最好给我个痛快,我就一个要求,别把我埋在这里面,臭死了!”
“……”
绮芳仰着脖子,闭上眼摆出一副英勇就义的姿势,等了好大一会,不见对面的男人动作,睁开一只眼偷瞄,就见男人弯腰扶着船篷一动不动,慢慢地脚下的船身开始晃荡,一阵疯狂的爆笑从男人的喉咙中溢出,“哈哈哈哈哈……”
金镰侃足足笑了三分钟,把绮芳残存的一点勇气都笑没了,完了,完了,这人疯球了,今天她铁定要当花泥。
对面的笑声戛然而止,金镰侃慢慢直起身,脸上的笑纹还没完全收起,看在绮芳眼里就像画上去的假笑。
“我不知道你哪根筋搭错了,把我们兄弟几个当成犯罪团伙来看待,以前的事情回头再说,我只把回龙城前后做的几件事跟你理一理,你给我分析分析我到底犯了什么罪。”
“你说,我让你心服口服。”绮芳嘭地一下拍上船篷,权当是惊堂木。
“你家的古董,是我用计从佘建国手上抢来的,我想问问,偷自己的东西算不算偷?当然到手的东西是别人的算是未遂,这个我知道。”
“呃……”
偷自己的东西从道德和法律角度,可以根据不同的主客观要素进行分析,能分析出一本书那么厚的论文。
具体到龙城的这样的案例,正规渠道永远无法要回被别人占有的财物,金镰侃这么做也属于私力救济的一种方式,道德上的瑕疵……并不大。
金镰侃连着问,“我在酒厂放了会烟花犯了什么罪?”
“嗯……”
八十年代又不像后世,城区禁止燃放烟花爆竹,就算禁止燃放,也属于行政处罚的处理范围,不是犯罪。在厂子里放烟花顶多算是违反厂区管理规定,连治安处罚标准都达不到,当然更不是犯罪。
见绮芳卡壳,金镰侃挑眉继续,“说到那天那胖女人,你也看到了,我们又没动粗,客客气气跟她商量事情,顶多吓唬了两句,算不算犯罪?”
“不算……”
但从形式上看,够不上非法拘禁的程度,顶多算恐吓,但现在恐吓罪没入刑,这种行为也达不到寻衅滋事的定罪条件。
绮芳顿了一会,才想起要找回场子,瞪向对面的人,“那是针对刘满娣,那她男人王自容呢?”
金镰侃摇头,说了这么多,这臭丫头脑子怎么还没转过弯?
绮芳把他的沉默当默认,“我们当时隔了两间屋子,虽然没亲眼见到你底下的人动手,但你自己亲口承认了,问我杀人有没有意思。”
小瓷瓶就是小瓷瓶,脑袋长在脖子上果然只是为了好看,金镰侃惊讶过后被绮芳给气笑了,“我出马导的一场戏,做戏当然要做全套,没想到做得太真,还连带把你这个小傻瓜一起骗了,我们那天后来的对话没发声,我明明口型是吓人有意思吧,你眼神不好没看清,还瞎联想,那人在他城郊的家里活蹦乱跳的,不信你亲自去看看。”
“啊?”绮芳愣住。她竟然在特殊情境下,犯了先入为主的错误,可能吗?
眉头皱紧,好像有可能,她太拘泥书上最后的情节,事先给金镰侃贴了个大大的标签,带红叉的犯罪分子标签。
金镰侃还不放过她,“今早这三个人,我顶多给他们闻了点东西,当然佘建军那只肥猪给闻的多了些,让他们好好睡了一觉,放倒在地上都轻手轻脚,不信你去查,这三个人身上要是有一块青,我认你处罚。我不但没犯罪,我还应该去公安领个协助破案的奖励呢。”
绮芳低下头,默不作声站了好长时间,久到身上的湿衣服都快干了。
她确实错了,写故事写魔障了,看了点血腥场面,再听了点似是而非的话,就联想到杀人,她想象力太活跃,这毛病要改。
还有,她把金镰侃看成了纸片人,金镰侃作为反派,是个打擦边球的高手,游走在道德和法律的边缘,是他最擅长的事。以他的能力,他真要想犯罪,怎么会留下把柄,更绝不会当着自己的面动手。
好像自己一遇到金镰侃就开始智商掉线,难道是原剧情的轨迹作祟?不行,必须打起精神来。
金镰侃双手抄胸,给了对面小傻瓜足够的反思时间,才开口道:“我不能白白被扣上个杀人犯的帽子吧?”
自己确实做错了,绮芳诚恳道歉,“对不起,我冤枉了你。”
“光嘴上说说有什么用?我心灵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你怎么赔?”
“要钱没有,我可以给你写个书面道歉信。”
金镰侃点点头,“说到道歉信,我记得我前段时间好像签过一份保证书,到现在为止我一直在遵循我的保证行事,倒是你,给我扣了这么大一顶帽子。
道歉要诚恳,你答应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我做件事,现在就履行你的承诺吧。”
绮芳脸上露出警惕,“做什么?”
“去我那里给我做一年饭。”
绮芳松了口气,还好这厮没提什么过分的要求,但当一年长工赎罪,这赔偿有些重,“算你狠!三个月,不能再多了。”
“成交。”
同意得这么快,绮芳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生气道,“你赶紧滚蛋,成天就知道压榨人,底下的人都忙翻了,就你最闲,还跑来这里摘花。”早不来晚不来,怎么就叫我给碰上了。
“嗯,提醒我了,未来三个月我可以只压榨你一个。”
“……”
午后,去市里讨说法的众人回来了,绮芳从家人脸上的喜色能看出来,事情得到圆满解决。
余凌峰激动地搂住妹妹:“芳芳,三哥现在最服你,你写的材料立了大功。去的人多,七嘴八舌说不清楚,我们把材料一递,市工商局关门研究了一个小时,当场把龚权他们的处罚给撤销了,还给我们道歉来着。”
余泽湃欣慰地摸摸女儿的脑袋,“我们赶上的时机不错,那个炒货大王的事情上了报纸,闹得连最高层都得到了消息,我们省在管理个体经济这块有放宽的想法,大家都是摸着石头过河,领导鼓励我们以后多提意见,最好多提书面意见。”
绮芳点点头,法律不完善也有不完善的好处,这事要放后世,提起行政复议,等到撤销处罚的处理结果出来,黄花菜都凉了,哪像现在当场就给解决。
季秀珍在一旁等不及拉着丈夫的袖子问:“佘建军那事怎么处理的?”
提到佘家,连周莲漪都露出一副解恨表情,余凌霄笑着告诉媳妇,“小金做事稳妥,怕佘家半路截人,已经提前让人在市里报了案,我们走到半路就遇见公安的船,连人带货全部给扣下,没耽搁直接拉回去审问了。”
跟着看了一上午热闹的余友渔笑说:“活该,佘家人这些年行事越来越明目张胆,这次这么多人作见证,看谁能保得住他们,小金这孩子脑袋活,像我。”
连沉稳的余凌霄都表扬起金镰侃,“真不愧是金家人,能面都不露,就把事情做得这么周全,我自问我做不到这种程度。”
“后生可畏啊。”余家人纷纷点赞。
只有绮芳瘪了瘪嘴,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姓金的,能坑得你进大牢,也能讹你当免费劳力。
佘家已经翻天了,佘建军的老婆还有小女儿的哭声都快把佘家中堂的房盖顶开了。
茶杯又遭了殃,“都给我闭嘴!”佘福贵指着二儿媳妇骂道:“我提醒了多少遍,这段时间给我老实点,老二一点没听进去,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活该被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