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再去求人,早晨县长就来了电话,把佘家人好一顿骂,说倒卖国库券的太猖狂,国家最近专门抓各种倒卖的投机倒把行为,龙城县因为出了佘建军成了市里的典型,连带他今天一早都被市里的领导在电话里骂了一通监管不严。
佘家一片愁云惨淡,他们就算有能量,也只在龙城地界好使,佘建军被抓了典型,想要把人弄出来不但不可能,想轻判都不容易。这可把佘建华激怒了,不在余家身上出这口恶气,他晚上觉都睡不着。
都等不了天黑,打听了本家的兄弟,说看到余家一大早买了猪肉全家出动去了集古村,要办席面感谢昨天帮忙的人。全村都去吃席,平时走动的人就少,佘建华拿上准备好的东西,带了两个帮手专门绕远,走了平时少有人走的水路,绕到佘家作坊侧后方。
他在酒厂挂个跑供销的油水大的职位,出门出得多,三教九流认识不少,忘了什么时候从临县一家化工厂弄了点好东西,这次正好派上用场。这人心最狠,想到把余家的酱缸砸了,顶多损失点钱,还不如神不知鬼不觉往他们家酱油里滴点好料,吃出人命,让余家用人命顶命。
想得倒好,结果由于绕远路,来晚了,爬上酱园新起的围墙,见余家老三正蹲在墙下给作坊看门的狗喂骨头,差点被发现,上了船飞速逃到了附近菊花丛。
跟着来的佘家排十四的小子跟佘建华提建议,“三哥,要不我们先回去,等晚上再来。”
另一个族里排二十的也劝:“是啊,是啊,我刚刚往院子看了一眼,余家三兄弟一个不少,全在呢。刚才划过来的时候,水里还有条船,兴许看见咱们了。”
佘建华不甘心,心里的火越烧越旺,只有把手里的东西撒下去才能浇灭他的心头火,不耐烦地挥手,“再等等,回去浪费时间,不行就在这里等到天黑再动手。”
“哎呦,叮死我了。”佘十四狠狠扇了自己脸一下,“这里的蚊子都是花花腿的,叮人又疼又痒,三哥,这么待下去咱们要被蚊子吃了。”
佘建华转过头瞪了他一眼,“蚊子叮两下又死不了人,就你事多。”说完脸色一变,他正趴在船头扒开七月菊往外看,屁股撅着,某个不可言说的部位感觉像是被马蹄针那么粗的针管扎了一下,疼死他了。
可谓菊花丛中菊花残。
“哥,咱走吧,这里不光有蚊子,怎么还有这么多蜜蜂,好奇怪,七月菊还没开呢,肯定是旁边树上挂着蜂窝。”
“就你事多,再等等。”佘建华不好去抓,某个部位又疼又痒,只能挪动屁股往船壁上蹭了蹭,心中愈发不耐烦。
十多分钟过后,佘十四和佘二十顶着一脑袋包哼哼唧唧去拍佘建华,“三哥,求你了,走吧,要不咱去荷塘躲着也行,那边地方大,蚊子没这里这么多。”
拍了两下见佘建华一点反应都没有,头朝下趴在舱底像是睡着了。两人感觉不对,赶紧把人给翻过来,见佘建华面色潮红,呼气急促,眼睑肿得眼皮都扒不开。
两人手忙脚乱,掐人中没反应,使劲扇了佘建华两个大耳光,还是没把人给弄醒。
顾不得隐藏了,佘十四此时已经吓得六神无主,把来意都忘了。
菊花丛中响起凄厉地呼救:“来人啊,救命啊,我三哥被蚊子给咬死了!”
第二十九章
小金和绮芳的小船很快回到龙城的城门洞, 今天又是个赶集日,昨天佘建军被抓的事情经过一天一夜的发酵,成了今天龙城人的主要谈资, 不光龙城城里的人, 连周围乡镇来赶集的,买完东西都没急着走, 把船停在城门洞外的水面上,闲话起佘家的人和事。
金镰侃停住桨,唤来绮芳, 两人坐在船篷的阴凉处, 想听听大家都是怎么议论的。
说什么的都有。
“咱们县物资局仓库是周边山区木材的转运中心,你们想想这些年仓库里的木材被他们卖了多少,卖公家的东西,肥自己的腰包。硕鼠硕鼠,无食我黍, 佘建军被抓是老天有眼,这种人就应该让他老死在监狱里,一辈子别出来。”这义愤填膺的还是个有学问的。
有个人神神在在地摇头,“老天有眼?是也不是。我今天卖菜走了好几次神,菜钱都少收了六毛, 不赖我,这事越想越离奇, 你们也来品一品, 话说自从上次那场‘金不忘’的烟花之后,佘家出了多少事情……”这人有说书天分,断句断的好,把众人注意力吸引, 围拢过来,全都低头掰着手指头跟着算。
“当晚佘老三的老婆被当场捉了奸,佘老二也被捅出来在外面养了小的,还生了孩子,再加上这回,别说还真是一桩又一桩,难道真是金家冤魂……”
有个戴宽沿大草帽的抚了抚身上炸起的汗毛,低声道:“你们说佘老二好端端的,还有跟他交接的那俩人怎么就突然人事不知了呢?昨天我们村开醋作坊的在现场,说当那牵引船从雾里出来时,他看到有东西从那牵引船上飘回到雾里。”
众人脸色白了白。
人的想象力一碰上鬼怪事件就格外活跃,这事越传越邪乎。绮芳瞪了一眼金镰侃,“你那天晚上的烟火聊斋终于玩出效果了,高兴了吧?”
小金装高深,“还没玩够呢。”
话落,听到远处水面传来一阵鬼哭狼嚎,一条小船奔着城门洞的方向划出端午赛龙舟的速度,后面还跟了数条船,就听小船上的人哭着喊,“三哥,你坚持住,马上就到县医院了。”
绮芳和小金闻声探出头,有人认出划船的小伙子,“是佘家人,他叫三哥,佘家排老三的不就是佘建华吗?”
“怎么回事?听起来像是佘建华快不行了?”
“又来一起,没错,佘家真被冤魂盯上了。”这下不信的也信了。
绮芳狐疑地看向金镰侃,小金比她还惊讶,“不是我!”
“你看,蓝油漆,”绮芳看到熟悉的船尾,想起早前所见,“就是我说的那条小船,他们去了集古村。”两人在后面跟上来的船中看到了余凌峰,从他那得到印证,佘建华确实是在集古村出的事。
“走,过去看看。”金镰侃皱起眉头,佘建华出现在集古村太反常,提桨跟了上去。
龙城的县医院就在状元街水道西侧,佘建华被抬到急诊室时早已人事不知,没理一旁鬼叫的佘十四什么被蚊子给咬了的鬼话,急诊大夫有经验,掀开佘建华的衣服,后背红疹已经起了一大片,面色凝重,“蚊子哪有那么厉害,他这是被蜜蜂蛰了,过敏性休克,得赶紧急救。”
急救措施轮了一遍,连现在最珍贵的抗过敏性休克的药物都用上了,可晚了一步,人还是没救活,佘建华这个大活人竟然被毒蜂给蛰死了!
大夫摇头,后背发现的两个蜂针那么细,不至于有那么强的毒素,难道还有没发现的伤处?
佘十四兄弟俩一屁股坐在地上,三哥今天还没来得及给人下.毒,怎么反而先一步被蜂子毒死了呢?妈呀,难道他们被什么不干净的给盯上了?
医院外面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得知消息静默了一瞬,在场的谁没被蜜蜂蛰过,除非运气背,遇到毒蜂,被蛰死也有过,但屈指可数。
这事太诡异,短短两天,佘家两个儿子,一个进了监狱,一个死了,众人心头划过一丝恐惧。
金不忘!金家来索命了!
绮芳兄妹和小金眉头紧皱,他们没那么圣母,佘家是仇家,佘建华死了就死了,可这三个人去集古村干什么,这事必须得查清。
“叔公,三……三哥他……死了!”佘十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冲进佘家的园子一顿嚎,佘福贵霍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你说什么!老三死了?被集古村的蜂子给蛰死了!”
一阵天旋地转,佘福贵险些没一头栽倒,他早上出门还好好的小儿子,怎么说没就没了,扶住椅背,佘福贵面色惨白,人越老越多疑,他也想到了那处,难道真是金家?要让佘家一命赔一命?
想到这里,人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得到消息的佘建国刚进门,就见到他爸捂着心口摔倒在地,吓得肝胆俱裂,“爸,你可不能出事,咱家不能没有你!”
晚上金镰侃带着三虎面色凝重地来到余家,金镰侃眼神比平时更阴冷,开口道:“使了点手段,搞清楚了,佘建国从化工厂弄了些剧毒的化学粉末,准备投到酱园。”
余家人听了后怕急了,幸亏没成功,这要是真叫他们得逞,后果不堪设想。后怕过后心中涌上极度的愤怒,余友渔气得呛了气管,咳嗽得满脸通红,“佘建华真是死不足惜,活该!”
“东西他们回来求救的路上扔到江里了,我们要报案,没有证据,佘家肯定不会承认,而且他们又死了人,查到最后也是不了了之。”金镰侃分析道。
绮芳皱眉认同,未遂犯罪太难追责了,终于理解金镰侃为什么不走正规渠道报仇,因为遵守程序正义有时并不能带来正义。
气归气,老太太周莲漪想得更多,“儿子随爹,佘建华的狠都是跟那老东西学的,保不准佘家老东西再来一次,作坊的墙还得加高,邻水那一带建墙挡水气,拦上带倒刺的铁丝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