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思木讷地点着头,“这些话,上一世你有一百次机会跟我说,可你为什么不说呢?”
他停了半响,叹气道:“说了有用吗?那时你家破人亡,恨不得吃我肉喝我血。此事本就怪我,是我间接误导了将军。他以为我要造反,二话不说便在漠北起兵,说到底……是我没能护好你们。”
城门墙角下,老十九用了一种悔不当初的语气,话落良久,脸上的痛苦犹存。
离思主动拉起他的手,在那个牙齿印上揉了揉,“往事不提,你没有错,以前我会那样认为,是我混账,对不起,小十九!”
这个称呼……萧祁墨脚上闪了两下,差点摔倒。
老十九目光落在钟离思那双眼睛上,灵动得像被水洗过的蓝天,他很难将这样一个微妙微翘的人与撒泼耍赖、刁蛮任性联系起来。
“将军,城楼下有人在宣战,你就一点都不急吗?这么淡定?”,离思提醒他。
萧祁墨转身上了台阶,“人昨夜才死,就算有细作将消息传出去,来的也不是主力。慕容阙其实也不想打这一仗,出了这样的事,他初登大位,不打不足以稳定朝堂,所以他一定会来,但不会是现在!”
二人踏上城墙,离思点头道:“有道理,消息传回陈国至少还要两天,他再派兵出战又要两天。可你都会从中途调兵,城下这位就不会吗?万一他们的援军比我们先到怎么办?”
只见时城下几十米远处黑压压一片,看样子,足足有十万左右的人马。
一人叫嚣道:“中周乃泱泱大国,尽也能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我国公主惨死在你方营帐,试问这便是你们的邦交礼仪吗?萧祁墨出来应战!”
“应战!应战!应战!”
对方士气高涨,吼声穿破云霄。
老十九眼睛眯成一条缝,这样无谓的喊话,又不是真要打,他没有搭话的必要。
“我们有多少兵?”,离思低声问。
“加上守城的,不到三万。”,那厢没有半分犹豫,直接告诉了她。
“三万对十万……额,别怕,你可是曾经以十万敌过他们四十万的人。”,离思强迫自己镇定。
萧祁墨却笑了,“承蒙夸奖。”
城楼下叫声不停,他们正在喊战,叫人下去单挑!
萧祁墨随便派了几个武将前去挑战,不出几个回合,敌军那头便损失了好几名武将。
双方武将在离城门不远的地方正殊死搏斗,眼看那头又占了下风,那边领头的公然违背比武规则,在背后放了冷箭,我方战士被乱箭射杀!
老十九眸中能喷出火,第一时间扯过弓箭,三箭齐发,快到只听得见耳边有风刷刷吹过,直接将对方的人射出几十米开外。
“放箭!”,他一声令下,箭雨如乌云密布,纷纷射下城门。
那波人也不是泛泛之辈,他们很显然是来试水的,见这边毫无顾忌便放箭,心想中州应该带兵不少,不然不会这般底气十足。带头的掉头就跑,转眼没了踪迹。
中午将过,探子来报说,敌军在二十里外安营扎寨,随时有可能进攻我方。
“一但他们猛攻,我们肯定抵挡不住。”,离思盯着眼前的羊皮纸发愣,上面是一座座小山丘地形。
“所以,我今晚会去会会他们。”,萧祁墨正低头练字,他漫不经心说道。
离思听罢,心里忽然难受起来。但她却无力反驳,如今这形式,与其等他们主动找上门,不如这边先发制人。打得赢打不赢是其次,必要时候可以制造一些假象,扰乱军心。
这些道理离思都懂,可她就是难受。
见女人久久不语,萧祁墨冲她招手:“过来。”
“做什么”,离思挪了过去,被他一把拉到怀中。
“检察一下这大半年你字练得如何?”
男人嘴上说着,双臂却纹丝不动,离思根本无法施展。
她也不脑,笑道:“你还别说,我真有练过,保证让你刮目相看。”
萧祁墨眉毛在额头下舞动着,“期待!”
“大哥,你让我写字,得先放手吧?”,离思强调。
“又变大哥了?我可没跟你拜把子,广陵跟你拜过吧?”,他稍微退了半步,但并没松开搭在桌子上的手,仍成环抱的姿势。
离思笑了,“那时候还真拜过,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可傻了,可最后满山的兄弟惨死我都没在他们身边,真失败。”,说到这里她又伤感起来。
“这世不是挺好吗?他带着你的那帮兄弟远离喧嚣,别提有多滋润。”
这倒是实话,钟离思叹了口气,一笔一划写着他刚才写的字,写着写着才发现那句话别有深意。
“选择了我,就要能接受我所做的一切,也许长命百岁,也许……刀下亡魂。但为了你,我会拼尽全力活着。”
萧祁墨不知何将头时靠在了离思的肩上,一本正经地把纸上得话念了出来,熟悉的,掺杂着专属于他的味道萦绕耳畔。
离思字写到一半,手抖个不停,她明白他所说的:选择了他,就要接受他所做的一切,也许会长命百岁,也许刀下亡魂……
“为了我,拼尽全力也要活着!”,她重复着他的话。
夜袭军营,即便她坚信他的实力,但只要有危险,离思就怕得不行。她从来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可这一刻,她真的不想让他去!
“嗯,为了你,我会好好活着。”
离思刚开始还认真写字,写到后面心乱如麻,鬼画符些什么她也不知道。
老十九瞥过那张纸,眉头一皱再皱,憋了良久憋出句:“嗯,是你的风格,晚上贴门上。”
“你当我鬼画符呢?”
“不是吗?”
钟离思招手:“来,我们可以打一架。”
萧祁墨直面困难:“你打不过我。”
某女摩拳擦掌就要开始,却被某男趁机推倒,抱着吻了许久,大概是从桌子滚到了地毯上……又从地毯上滚到桌子上那种。
夜风来袭,萧祁墨点了几百人就要出发。离思站在他身旁一句话说不出来,因为再说什么“我要跟你同去”这类话都是扯犊子。
他也不可能会答应,整不好直接被送回京的可能都有。
她踌躇了许久,才自怀中摸出一根其貌不扬的剑穗,“那个……十两钱随便买的,凑合着用吧,我开过光,听说带上它运气不错。”
钟离思显然不适合这种郎情妾意、你侬我侬的场景,送东西还自报价格,而且还那么便宜,绝对找不到第二个人。
她突如其来的举动,萧祁墨眼睛都红了,他静静看了眼前人好半响,忽然说了句语不搭调的话,他说:“十两?我看就值二两吧,你被骗了。”
离思忙伸手去抢:“滚,不要还我。”
二人你推我让半响,看得一众士兵差点咳出毛病,有的甚至咳到满地打滚。
老十九不以为然,大手覆在女人的小手上,低头说了句:“娘子送的,为夫甚是欢喜,怎敢嫌弃!”
第58章 【天惊】
在没有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 萧祁墨喊了她娘子。对于他这种向来不苟言笑、惜字如金的人来说,实在太不容易。
“我发现你话变多了。”,她说。
他回:“正所谓近朱者赤, 近墨者黑。”
离思拍了他手臂一下, “说什么呢,谁是朱,谁是墨?”
萧祁墨笑笑不语。
离思也跟着笑, 笑着笑着心里开始发酸, 好像真的有点强颜欢笑。看上去挺放松的, 可始终有一根弦绷着, 拉得她头皮发麻。
于萧祁墨来说, 这次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尝到了在一起的感觉,以前他一个人, 走南闯北, 生亦何欢,死亦何惧。然这下不同了,曾经那个被藏在心里, 不敢公之于众怕她受伤害的人,此番就在身旁,实实在在的, 看得到摸得着的。
而……这次的事, 非同小可, 并非表面看上去这么简单。重生又如何,他改了原本该发生的事的轨道,必要承受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后果。本来也不害怕,可是只要钟离思在,哪怕他有百分百的把握赢, 心里也始终不踏实。
离思不舍,一是因为担心,二是只要想到萧祁墨一走,自己又回到了失魂落魄的前半年,没有个主心骨。
她其实被保护得挺好的,不论哪一世都是如此。儿时有萧祁墨的另一个身份——子夜,虽然看着冷酷无情,但关键时候都会让着她,保护她。再者便是装扮成面具男的萧祁墨,劫法场,陪她度过最艰难的日子,看似不痛不痒,回味起来却又荡气回肠的那几年,她真的很知足。最后便是名副其实的萧祁墨本人,运筹帷幄、布局谋篇那么多,只为拼尽全力护她周全。
那年他说“护想护的人,做该做的事。”
承诺一出,始终都在践行,每一次离思遇险,他都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出现。从离思北苑被死士下杀手,救广陵,朝堂对峙验伤,再到她对赵凝下杀手等等一系列,萧祁墨都像一座永不会倒的大山一样立在她身后。
想到这些,她恨不得马上为老十九做点什么,虽然曾经也在危难时刻帮他吸过剧毒,也曾在情急下射杀赵烨,但这些与此人做的比起来,显得是那般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