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他一颗心狂跳不已,本已熄灭的火忽然燃了起来,指关节被他捏得蹭蹭作响。体内像有一头猛兽在狂蹦乱跳,一直寻不到突破口,此番正在四处乱撞。
“我………要。”
钟离思:“……”
以后打死也不会给他吃秋葵了,钟离思在心里这般嚎道。
*
什么时候被萧祁墨带回军营的,离思浑然不知,她把这些天没睡够的觉都凑到一起睡了,醒来时竟不知今夕何夕。
还在睡梦中便听见外面士气高涨,士兵们在训练场的撕吼声震耳欲聋,让人听了热血沸腾。
她伸了个懒腰,慢慢悠悠下了床,三两下梳整好后,掀开营帐的帷幕走了出去。
人间四月,芳草青青。
“他们说我皇叔带了个美人回来,我还不信,今日一见,竟是真的。”
太子不知从哪个帐篷后面冒了出来,笑得很是灿烂。萧镇胤有着与萧祁墨三分相像的容貌,这样看来,更加养眼。
离思盯着他定定看了一久,行礼道:“见过殿下!”
如此懂规矩的钟离思,萧镇胤很少见过,他先是一愣,而后面不改色道:“大半年不见,生疏了?我可是你姐夫。”
姐夫二字,离思再次抬眼看他,笑得很自然。
她想起那日临走,钟离念去找她,说了很多话,只不过那些对话……并不太好。
“我来的时候姐姐让我给你带身衣裳,是她自己缝的,一针一线,挑灯夜绣,可辛苦了。”
离思边说边看太子做何反应。
萧镇胤唇角带笑,一副迫不及待想要看衣裳的表情,他道:“还是本宫的太子妃好,快给我看看。”
离思转身进了营帐,再出来时手里果真多了一套衣裳。太子接过,满脸笑意,抱着去了别处。
按理说,离思杀了赵烨,也就是他外公,怎么说太子都应该有所表示,可他并没有任何多余憎恨的表情。
他看上去是那样开心,仿佛永远不会有忧伤,他看上去是那般阳光,仿佛黑暗永远都不可能将他吞噬,
“你醒了?”
萧祁墨的声音自离思背后响起。
她转身,面色凝重,“当初你应该是知道他的,可为何还要让我半推半就让姐姐嫁给他?你可知那日出城,姐姐跟我说了什么吗?”
萧祁墨走近两步,眺望着远处的山河,他说:“你应该已经知道,让慕容宁娶你三姐的主意是谁出的了吧?”
离思点头,自从记起前世的全部,她便让她大哥多多留意太子,只不过此人的为人,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竟连瑕疵都挑不出来。
萧祁墨不在的这大半年,她确实做了很多事,也查了很多人。包括慕容宁接到的那份密报是谁发的,她通通都让人查过了。
“我知道,他让慕容宁求娶我三姐,必定是算准了我姐姐不肯嫁去陈国,最后只能嫁给他。可我不明白,他娶我姐姐,难道只是为了牵制我爹?或者是想手里多一个威胁你和我的筹码?”
老十九摇头,“不,他跟你三姐……早就认识了。”
离思大惊,“早就认识了?何时认识的,是在我们还没回京之时吗?”
那厢微微点头道:“有一年我去漠北巡防,他也去了。在那里,他认识了你三姐,而且爱上了你姐姐,只不过那时他并不知道你姐姐就是钟离念,就是镖旗将军之女。”
难怪,难怪将军府初见那次,离思觉得太子的反应太过奇怪,她当时还以为他是被钟离念的美所迷住。
“这么说他心里是有我三姐的,不然那次我姐姐落水,太子也不会连性命都不顾就跳下去救她。他明明是爱她的,可为何……为何……”
“为何成亲那么久二人还没洞/房是吧?”
萧祁墨掐断离思的话说道。
是的,临走时钟离念在城门口截住离思,跟她说了太子从来只是在外人面前对她好,背地里一直都是以礼相待。
成亲那日萧镇胤喝得烂醉,深夜才去掀钟离念的盖头,然而却什么也没做,他只说了句:“时辰不早了,睡吧。”
钟离念一颗心低落到了谷底,这还是为自己不顾一切跳水的人吗?还是一颦一笑皆阳光灿烂的人吗?还是为了娶自己与慕容宁大战三百回合的人吗?
这之后一年多,萧镇胤在外人面前做足了戏,陪钟离念回娘家,每日准时陪她去给皇后请安,从没有怠慢过她。
唯一就是做夫妻这么久,太子从来不碰钟离念!
“其实从姐姐第一次回门时,见她眼里投射出来的哀伤,我便有所怀疑了,只是彼时记忆不全,我也没往那方面想。
我可以这样理解吗,太子想娶我姐姐,但因为皇后娘娘不同意,所以他便设计了慕容宁这一出戏,让皇后等人不得不答应这门婚事。
也就是说从始至终你是知道的,你非但不阻止,而且还帮着太子娶我姐姐,这是为何?”
离思寻了个比较高的山包坐下,不急不躁问道。
萧祁墨递给她一个圆圆的饼,答非所问:“你长大了!”
“?”
“若换以前,你肯定剑拔弩张地质问我。”
听他这样说,离思心中闪过一丝惭愧,她接过他手中的饼,从善如流地咬了一口,回道:“人不可能永远没有见识,有些路,总要走过后,才知道对与不对。我相信,你做什么事都有你那样做的道理。”
萧祁墨在她身边坐下,悬在半空的脚时不时碰碰离思,他说:“太子并非不爱,而是很爱!我之所以顺着他铺设的路走,没有阻止他娶你姐姐,是因为你姐姐事先来求了我。”
“什么?你是说……姐姐事先也知道自己会被许配给慕容宁,所以她来找你帮忙?”,她显然有些惊讶,这是离思从不知道的事。
身旁人点头答了个“嗯”,继而又道:“或许,这一世的太子会因你的姐姐所改变也不一定。”
“他不是重生的吧?”,离思问。
萧祁墨摇头:“不是,前世我死了,你也死了,天下都是他的,还有什么能让他重生呢?他现在做的很多事,都是他上辈子的风格,唯一能让他有所改变的,或许就是你姐姐。”
二人心照不宣说出这些话,离思侧头对他会心一笑。
萧镇胤或许也没算到有人会重生,而且再以旁观者的角度去纵观上辈子的种种阴谋。
离思虽不晓得事情的过程是谁做的,但看看最终受益者,有些事情一目了然,总要尝过血一般的教训,才会看到某些人的阴暗面。
上一世,永顺帝驾崩,萧祁墨夺得皇位。二皇子萧镇炀被幽禁,他没有能力,更没有那份缜密的心思去谋划那样一场杀人于无形的计划。赵家那伙人在当时已经分崩离析,更无人可操控。
那么就只剩一个人——云游四海的萧镇胤。
“太子很聪明,城府深到令人发指,若不是重生,谁会知道他那张温顺和与世无争的表皮下,竟藏有如此大的一个布局谋篇。可是,前世他那天/衣无缝的计划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离思盯着天边自言自语道。
萧祁墨低头一笑,“谁知道呢?或许……从小,或许是我十五岁那年在众人面前夺了他的风头,又或许是我去漠北当兵那几年,任何时候都有可能。”
“总之,钟离家被满门抄斩,再到我们结下血海深仇,再到我……杀了你,都是他一手策划就对了。”
说到杀萧祁墨,离思心尖传来一阵绞痛,险些说不下去,“只不过,这些都是我们以旁观者的角度去推断,并没有真凭实据,或许还真不是他呢?”
萧祁墨眸中划过一丝狠意,语气也冷若冰霜:“谁伤你分毫,我便让他付出血一般的代价。”
离思叹了口气,良久说不出个所以然。她就怕这样的他,赵凝因为伤她,萧祁墨斩了人家亲爹。赵焯因为伤她,老十九让人家去了蛮荒之地,最后还被幕后人杀了……
那些人确实该死,可这男人也因此而陷入危机,这并不是离思想看到的结果。况且太子还是她姐夫,两家人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若真是太子,赵家一伙人可都是他的至亲,赵卓是他表弟,赵烨是他外公,赵皇后是他母后,而今前两个死了,后面这个被打入冷宫,这也太无情了吧?”,离思说。
老十九冷哼了一声,“赵家权倾朝野,只手遮天。他若想当个安稳的太子,若想将来继位后独自执政,那么就必须在我皇兄还活着时借他之力铲除外戚,否则以太子一己之力,很难。
刚好我皇兄也看不惯那家人,父子二人里应外合这是意料中的事。此事于他们而言,利大于弊。”
离思不解:“那次押送粮食,皇上突然出现在荆山,说是太上皇让他微服私访,其实是你暗中操作的吧?你知道赵烨会摆这么一道,所以故意让皇上暗中跟随。
若我没猜错,赵焯在流放期间被杀,是太子所为吧?赵烨虽死于我之手,却是永顺帝默许的吧?
所以说是你们三人目标一致,一起搬倒了赵家。可失去赵家这股势力,太子便失去了一个可以与你抗衡的筹码,这不是得不偿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