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管家照旧给萧祁墨端来早膳,却发现他连昨天的都没动,不由地皱眉道:“王爷重伤未愈,多少吃一些,身体要紧。”
萧祁墨捂着胸口咳了两声,本就很白的脸色变得更白,惨白惨白的。眼角的疲惫就是隔着十米也能看得一清二楚,不用多说,又是一夜未眠。
“王爷,离思姑娘守在门口一天一夜了,要不……”
“父皇送来的那批宫女在何处?”
萧祁墨掐断管家的话。
管家顿了顿,转头回道:“都在侧院,王爷这是要遣散吗?属下这就去。”
这厢抬眸,将冷艳发挥到了极致,天都差点被他冻下雪,“谁说要遣散?都叫来,为本王换药!”
管家嘴角抽搐了几下,心道服侍这位主子二十年了,从没见过他让婢女碰过自己,看来病得不轻。
不多时一二十个婢女踏着曼妙的步伐进房,水嫩得能掐出水,若是别人看见,哪里还把持得住,不醉死在牡丹花下才怪。
她们纷纷行了礼,却又不敢上前,因为这瑞亲王的为人作风她们是知道的,故意搭讪者,不是被逐出宫,就是轮为下等婢女。
“过来,给本王换药。”
萧祁墨冷冷一句,众人被吓退好几步,却又见他眸中的不可违逆,颤抖着身子慢慢靠近。
老十九懒散地往身后一靠,放缓了口气,“不会吃了你们,脱便是了。”
没接到命令前,没人敢下手,一接到命令,几双修长的手开始扒萧祁墨的上衣。
“周叔,让那人进来。”
门口的周管家一直侯着,深怕他家王爷一怒之下将这一二十个女子都给劈了。听到这句话,他反应了半响,才想起他口中的“那人”是谁。
离思刚换了一只脚蹲在石狮子前,便见有人来通报,说是王爷有请。
她从来没有觉得“王爷有请”四个字这般动听过,以至于脚麻摔倒无数次都顾不及,一股脑儿往老十九寝室冲。
这也是她最忐忑和不知所错的一次,一路前行,离思在心里演绎过无数次该对萧祁墨说的话。站直了任他骂,绝不还口。
然而,却在进门的刹那将所有话吞进了肚子里。
她首先看到的是一屋子的莺莺燕燕,个个长得犹如出水芙蓉,不是一般的宫女。
其次是萧祁墨那张明显在问“你是谁?”的表情,双眼不曾在她身上过多停留。
最后是他光着的上身,和随意披在臂弯处的衣衫。
最让她移不开眼睛的,当是胸口上那个血迹斑斑的‘窟窿’,刀口触目惊心,半个月过去了,居然还没合上!
她一时间不知该往哪儿看,甚至觉得自己何来勇气站在此处,有何颜面来面对这样的他?离思恨不得将自己抽死,这都造了什么孽。
“有事?”
这句话再平淡不过,平淡到没有任何波澜,就像在打发一个漠不相关的人。
离思走了两步,终是说不出半句话。这时有一婢女为萧祁墨端来茶水,他想都没想,主动勾嘴去喝着。
模样甚是轻浮,却又无比自然,仿佛他就该这样,毫无半点不妥之处。
忽而间,钟离思的脚似千斤般重,再难挪动半步,一颗心像被狠狠地揪着,疼得呼吸困难。
她不知道自己还会有这种反应,这是她意料之外的。她以为只有萧祁墨受得伤能刺痛自己,可那些帮他裹着纱布的女人也刺痛了她眼睛。
此人从出现那天起,身边就没有女婢,也从不会使唤女婢。唯一接触过的她人,就是赵凝,可都是冷脸回她“不可以”“随便”之类的。
“来确定本王死没死?如此你可满意?若不满意,可需再给你一把刀?”,萧祁墨带刺得话语能穿破人的耳膜。
离思抬眸,用那双微微红肿的眼睛看了眼前面的人,那头却在刹那间将自己目光移开,像是多看一眼都觉得受罪。
离思木讷地摇头,又木讷地回道:“不……不是。”
因为在门口吹了一宿的风,声音变得沙哑无比,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她说话。
待婢女将萧祁墨衣服穿好,又手把手为他束好腰,他才悠悠然起身走了过来。
他走得很慢,明明只隔着两三米的距离,他硬是走了好一会儿,半响才在钟离思耳边说了句:“别在本王的门口卖惨,本王不吃你这套。尤其是晚上,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是招了什么邪祟,坏了我瑞亲王府的名声。”
离思紧握拳头,一不留心指甲插入手心,静默无声地滴出几滴血。
他以前说话也难听,没个正经,但从没这般让人觉得窒息过。果然,人都是失去才知道珍贵。
钟离思也不列外,眼泪不由地在眸中打转,以她那股子野性,不是她想哭,不是她想流泪,是真的不受控制。
她没敢抬头,低眸吐出去沙哑的:“我知道了。”
而后拖着麻木的脚一步步走了出去……
第53章 【心疼】
离思走了几步, 却又停了下来,她扭头忐忑看去,老十九已经坐回椅子上, 一副要闭目养神的行头。
一群莺莺燕燕排成两队站着, 像参加选美大赛似的。
她既然来了,就没打算一句话都不说,思量了须臾, 离思扯着干涩的脖子说道:“是我的错我承认, 任何解释都是多余和苍白, 你若真的恨我入骨, 我捅了你何处, 你捅回来就是,我若眨一下眼睛就算我输。”
离思语毕很久, 那张惨白脸上的眼睛依旧静静地闭着, 他用沉默表示了自己的态度!
钟离思离去,一旁的婢女正欲给萧祁墨盖毯子,手都还没碰到他, 便被那人猛然睁开的眸子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出去!”
萧祁墨面无表情地吐出这两个字,又恢复了平静。
那两个字足以说明他的抵触,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心有不甘地出了门。
“王爷这阴晴不定的脾气, 方才还让我等脱他衣服, 转眼又冷艳相对,着实让人琢磨不透。”
“可不是么?兴许是被对面那位给气出来的,看这态势,王爷怕是要悔婚了。”
“……”
寂静无声的房中,萧祁墨缓缓睁眼, 定定盯着地上那几滴鲜红的血,拳头紧握,青筋暴起。
她最后那一席话他不是没有听到,同样的位置捅她一刀?这女人够狠,够混蛋!
“周叔。”
周管家进门,等着他家主子吩咐。萧祁墨静默半响,问道:“门口还有人?”
周管家琢磨了一番,才揣摩出这王爷的言外之意,他笑嘻嘻道:“您是说钟离小姐吗?她已经回去了。”
萧祁墨脸色一沉,冷语响起:“今晚她若再彻夜守在王府门口,想办法让她……滚回去。若是不能让她走,你也别睡觉了,一起守着吧。”
周管家老脸抽了一阵,这是什么变相关心?人家也不敢问,良久才憋出个:“是。”
钟离思回到将军府,吃了些简单的粥,胡乱洗了个脸,换了身衣服去了钟离北门的书房。
她大哥正在案几上埋头写着文案,见人进门,钟离北门笑道:“身体恢复得如何?你这病可不轻,一晕就是半个月,真的已经把棺材板都给你准备好了。”
说起这事,让人破涕为笑。周氏在离思昏迷十天时以为她再无生还的可能,便一把鼻子一把泪为她张罗着后事。这也是她醒的时候见武大志披麻戴孝的原因,可惜她没死,诈尸了。
离思尴尬笑了笑,言归正传,“想问大哥一些事情。”
钟离北门放了手中笔,抬头道:“你说。”
“大哥可认得郑淳?”
“郑淳?有点映像,曾在父亲的手里当值,不过他好像去年年初就死了,怎么了?”
“死了?被谁杀的?”
上一世的郑淳,可是拿她威胁萧祁墨的人。
“王爷杀死的,查出他有通敌嫌疑,便将他赐死了。”
离思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心想萧祁墨死在自己前面,也就意味着他在她前面重生,而且重生第一件事,就是杀了这个将来会引起大乱的人。就是不知他对那位幕后黑手有没有察觉,若没有提防,事情可就难办了。
“你经常出入宫廷,能不能帮我留意一个人。”
离思顺势坐下,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委实怔住了钟离北门。
“谁?”,她哥问。
离思俯身,在她大哥耳边低语一番。
那头一阵惊讶,思索许久点头道:“此事我会重视。”
离思出了书房,在阁楼边空站了许久,从早到晚,她都目不转睛盯着对门。可是只看见偶尔有家丁和宫女在走廊上游走,却始终不见那人的身影。
她一想起那人胸口的“窟窿”,全身就开始发麻,应该很疼很疼吧。惹了人家,该怎么办呢?坐以待毙?这不可能。
兵家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于是这天傍晚,离思破天荒去了厨房,让徐婶教她炖汤。
徐婶一副太阳永远不会出来的吃惊面容,“小姐……吃不饱?”
“不是,王爷不是受伤了吗,这久也没好好吃饭,我想给他炖些补汤。”,钟离思直言不讳,没有半点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