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妩嘴唇翕动了几下,最后乖乖闭上了。
闺女就闺女罢。
“我往后不再这般了。”她真心悔过,她觉得现在自己最先要做的是摆正心态,阿竹要救,但自己也要保重好身体。
阿竹松了一口气,他低笑着在她唇角亲了一下。
两人又说了会儿悄悄话,天逐渐黑了下来,周清妩喝完粥后又睡下了,她打算养好精神明日再去梅姑那儿。
等她完全熟睡后,阿竹突然睁开眼睛,他悄悄抽回手,然后悄无声息地换上衣服离开了屋子。
他按照蓝桉玉给他的方位一路急行,只是一运气,喉咙间就又涌上了一股甜腥,剑眉紧蹙,他强行压了下去。
两人在屋里一直谈到深夜,蓝桉玉面色复杂地出门他,“你放心罢。”
阿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没入了夜色中。
行至半路,他闪身隐匿起来,枝叶交叠的夜色里,他看见几人将两车发光的萤山石从外头拉入了族里。
他蹙眉,这不是……鹿神的贡品吗?
*
第二日,周清妩一觉醒来神清气爽。
她先亲了下一旁的阿竹,然后从他身上跨过下了床榻。
她捣鼓了半个时辰,最后提着个食盒和水囊出了门,“我们走罢。”
蓝桉玉见到她这行头的时候的表情和阿竹一样,很古怪,两人见她镇定自若地选了块松软的土地,将食盒往边上一放,笔挺地跪了下去。
膝盖上都绑了柔软的棉布,跪着一点儿都不咯人,她抬头望了望天,很好,万里无云。
她转头,朝阿竹拍了拍旁边的位置,“阿竹,过来。”
蓝桉玉看着这对饿了就吃,渴了就喝的夫妻,觉得自己脑子才有包,还担心有人寻死觅活哭得凄凄惨惨的。
别人可精着呢!
他甩了甩手,白担心了,自己还是回去好好琢磨怎么从外公这里拿到镇山鼓罢。
周清妩吃饱了,中气十足地朝跟前的竹屋里喊了一声——“梅姑,我们就在这里跪着,你不答应我们就一直跪着,你好好考虑一下,我们俩做杂活可有一手了!”
白梨来时,就看见这样一幕,她眼皮一跳,最后板着脸目不斜视地绕过了他们。
她一开门,外头吵吵的声音就灌了进来,梅姑揉了揉额角,看着白梨,“坐吧。”
“怎么了?”她脸上看不出异常之色,给白梨倒了杯清水。
白梨瞟了眼竹门,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想起今日来的目的,她的神色严肃起来,“梅姑,昨日我去了禁林,这几日好像虫子们都很不安分。”
“地上虫尸的数目是以往的四五倍。”
梅姑的脸色一凝,“族里这几日是谁去巡视禁林的?”
接着又问道:“白二知道了吗?”
白梨动作一顿,半响才回答道:“我去时有两人已经发现了,他们谈话时已经说了要去禀告二长老。”
梅姑眉头紧皱,“看来这几年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王虫确实是不可或缺。”
说到这里,她意识到什么,拍了拍白梨的手,“你是个好孩子,梅姑知道这些年你受了很多委屈,这事本就不该怪在你头上。”
“你父亲是你父亲,你是你,你不能左右他的想法,所以别总是责怪自己。”
白梨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
从很久以前,白族就从自然中探寻到了关于虫的奥秘,白族人将虫放在一起让它们自相残杀,将最后一只剩下的已经蜕变成金色的虫制成蛊,并用自身的鲜血喂养它,这便是最早的金蚕蛊的来历。
白族人探寻到了虫的秘密,并用音律控制了它们,但同时也引来了自然的报应。
毒虫们的报复猛烈而残忍,白族人不得不将它们囚禁于一整片树林里,并用最早制成蛊王的王虫以秘术来压制它们,这便是禁林的由来。
但是十几年前,上一任族长不知何故将所有王虫都放跑了,自己也畏罪自杀。族人们人心惶惶,没了王虫,就等于禁林即将失控,于是他们纷纷将矛头对准了他未成年的女儿。
想起那时的情形,白梨握紧了拳头。
“梅姑,我已经知道了最后一只王虫在哪里了。”她平缓自己的情绪。
“真的?”梅姑惊讶,她当然知道白梨为了找齐这十只虫,吃了多少苦头,没想到最后一只也现形了。
“就在禁林。”
“在禁林……”梅姑思忖,在禁林应该就是在深处了,只是为何最后一只会在禁林?前面九只王虫中没有一只是在白族范围里的。
“莫问尘占卜出来的位置,应该不会出错。”白梨道。
听到是莫家那根独苗,梅姑也就相信了,他们莫家的占卜术从来不会出错。
“这样我也就放下了大半个心了。”梅姑松了一口气,找齐了王虫,现在虫子骚动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多少年了,这把压在脖子上的砍刀终于要碎了。
“还是要谢谢人家的,一连多年,一直在帮忙占卜着位置。”梅姑感叹。
谢谢吗?白梨迟钝地想,他们第一次交易是在什么时候呢?
第53章
那是父亲死后的第五年, 母亲刚下葬,她浑浑噩噩不知要去往何处,族人的指指点点与冷眼指责都无法击碎此刻心中的迷惘。
她躲在阴暗的角落里, 一遍又一遍练习着从前父亲教给她的曲目,可是手抖得厉害, 她连笛子都拿不稳,更不说从这根笛子里断断续续传出来的曲调了。
从不知忧愁的族长之女, 到人人唾弃的罪人之后,想起母亲死前愧疚而痛苦的眼神,她紧紧攥住了胸口的长命锁。
就这样活着吗?像只老鼠一样?
不, 她不信命!
胸腔涌起了一股气, 她分不清这份热意是不甘还是愤怒,她扶起墙慢慢站起来,眼神逐渐坚定。
从暗处往回走, 天已经完全沉了下来。
林中寂静, 她顺着小道往那片灯火通明处走去, 只是行到半路,忽闻前方茂密的草丛里发出细细声响。
她凝神细听,似是有人在啜泣,又好似还有一道更粗的喘息, 她举着笛子, 小心翼翼地靠过去。
待拨开草丛, 她就被满目雪白纠缠的景象惊到了,满脸赤红地后退,却不小心踩碎了一根树枝。
就在这时,她突然被一个黑影捂着嘴带到了树上。
“谁啊?”粗犷的男声从草丛中传来。
他竖起耳朵听了片刻,除了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再也没有别的声响。
“要不……我们回去罢……”一道娇弱的女声响起。
“怕个屁,别瞎想了,这里除了你我二人,难道还有第三个人!”他拉着嗓子,又急不可耐地俯身下去。
站在高处,地下纠缠的肢体愈发清晰入目,她满脸通红,撇开眼睛故作镇定地看着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底下“表演”的少年。
“莫问尘?”她认得他,族里唯一一支异姓的血脉。
莫家往上数,也出过一任杰出的族长,她听父亲说过,这位族长的手段果决功利心也极强,有一日,他从外面带来一名神秘的女子,并不顾众人反对迎娶了她。
这名女子柔弱胆小,事事依赖她的新婚丈夫,但在一件事上却极为坚持,那便是他们的后代一律姓莫。
没想到的是,那位族长竟然妥协了。
后来族人才知道,她身上有着他们白族人没有的异禀天赋,族长想将其据为己有。只是他没想到的,被上天宠爱,是要付出惨痛的。
他的后代确实是全部继承他所期望的天赋,只是他们每一个人……都活不长……
莫家每一代都只有一个孩子,莫问尘是这代最后一根独苗。
草丛里的斗争愈发激烈,白梨赤红着脸强迫自己不要去听。
就在这时,蹲在树杈上的少年开口了,“白梨。”
白梨奇怪地着莫问尘,他们似乎从来没有过交集,不知他为何会认得自己。
“你看这些大人,玩得多开心。”他懒懒地抖了抖腿,站起来暧昧地贴近她。
“我们也来试一下,好不好?”热气喷洒在她脸上,她满目震惊地看着这个像得了重病一般的瘦削少年。
他的手抚上了少女纤细的腰肢,陌生而滚烫的热度让她猛地一颤,她抗拒地推开他。
“你难道不想知道那十只畜生的下落吗?”他又贴近她,在她耳边继续轻道,“你难道不想得到他们的认同吗?”
漆黑的眼眸仿佛能直击她严防的内心,被不甘和愤恨包裹着的迷路者,最容易被糖果引诱。
“你想要知道的,我都知道……”
“你答应了我,我就告诉你第一只王虫在哪里。”
是的,知道了所有王虫的位置,将它们都抓回来,父亲犯下的错就会被抹去,自己也会像以前一样自如地走在阳光下。
每一个字对她来说都是诱惑,她开始沉默,渐渐地,她放下了抵抗的双手……
她永远记得那一晚撕裂的疼痛,以及身上少年猩红的双眸。
后来……后来他们的关系一直维持到现在……
“阿梨?”梅姑在前面挥了挥手,将她从回忆中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