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桉玉摸摸鼻子,想起刚才错身而过时他腰间晃荡的一串钥匙,口哨一吹,甩着抹布得意地出了门。
抹布一个飞旋,落在了他屋里的方桌上,他拿起昨夜刚誊写好的新稿子,步履轻快地往外走去。
心里想着,梨梨这次一定会喜欢他新写的故事的。
正走着,他就瞧见了那道熟悉又笔挺的倩影,他抑制不住刚想远远打声招呼,却忽然察觉到有些不对头。
一个抱着琵琶的女子正立在她对面大声嚷嚷着什么。
他几步上前,果不其然又是那些难听的冷言冷语。
心中气不过,真是的,从小到大这些话他都听烦了,这些人怎么还没说烦?
他一个箭步挡在了两人中间,挺起胸膛俯视着这个他二叔表弟的妻子的外甥女,“吵什么吵,叽叽喳喳的像只鸟,白族不要秩序吗?”
那女子颤着手沾着脸上的飞沫,潮润的触感让她手一抖,她仰头看着眼前这个有点身份的亲戚,敢怒不敢言。
刮了一眼表情冷淡的女人,她愤恨地剁了一脚,擦着脸跑开了。
蓝桉玉从鼻腔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转过身,觉得她今日格外妩媚动人,他管住自己的眼睛,还是像从前一样安慰她。
“梨梨,那些难听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他们的眼睛耳朵都是长歪了的。”
道听途说,只为了发泄心中的不痛快,便把别人的罪责怪在无辜之人的头上。
他知道虽然她面上一副不在意的表情,但心底一定又会把责任揽在自己这里,然后转头又拼了命地冒险去找王虫。
她还年轻,他一直不希望她被白族所束缚,就像他的母亲一样。
“梨梨,这个世间还有很多美好的东西,你耐心一些,总会找到一件是你喜欢的。”
他希望她可以挣脱束缚,去追求自己真正喜欢的事,而非被陈年旧事所累。
这本就不是她的错。
他眼神真诚,白梨知道这些话是发自他内心的。
喜欢?真是个陌生的词,她想。
或许年幼时自己也能像他一样肆意追寻,只可惜,如今已经回不了头了,长年累月中,她的理想已经和白族紧密相连。
“这是我誊好了的稿子,很有趣的,你一定记得要看啊!”视线相交,在某一刻,白梨突然明白了他眼中所盛光芒的含义。
“阿玉……我……”一向冷硬的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颦眉,在他殷勤的催促中,缓缓抬起手接过稿纸。
她抬起手,领口衣衫皱起空隙,不经意地一瞥,蓝桉玉的笑容蓦地僵住了。
“阿玉?”手中柔软的纸抽不动,白梨不解地抬头。
察觉到什么后,她用力一抽,不自在地拽紧了领口。
“梨梨,这……这些是什么?”他声音僵硬,微微颤抖。
一定是自己眼花了……
可是随着她抓领口的动作,手腕上的袖子也撸了上来,痕迹遍布,蓝桉玉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他就算再不知事,也懂这些是什么。
白梨顺着他的目光,猛地放下了手,撇过头将手藏在了身后。
在沉默中,白梨开了口,“阿玉,我已经回不了头了,我会记得你对我说过的那些话。”
就算达不到他所说的那样,自己也会记住这些美好的期待。
她绕过他,想起他方才的眼神,脚步一顿,“阿玉,我和你不一样,你的人生是肆意的,去寻一个能和你一起快乐地游历世间的女子罢。”
残忍,无情,又温柔。
蓝桉玉背着身听着逐渐远去的脚步声,仿佛已经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
夜色临近,幕布上撒上了点点星子。
周清妩和阿竹坐在竹屋最高处的台阶上,笑语晏晏地聊着从前的趣事,大黄摇着尾巴,慢慢从屋子里踱步到两人身旁。
周清妩看着它吭哧吭哧的模样,好笑道:“你整日跑来跑去的,如今终于不忙啦?”
有了白二长老外孙的保驾护航,它也算在白族玩了个尽兴。
大黄偏过头,将脑袋架在了阿竹大腿上。
阿竹伸过手,浅笑着揉了揉它毛糙的狗脑袋。
正在两人一狗嬉闹之际,林里摇摇晃晃走来一个人影。
原先还警惕着,可定睛一瞧,却发现来人竟是蓝桉玉。
他提着一大坛酒,醉意趔趄地走一步,晃一步。
“这是怎么了?”阿竹和她对视了一眼,赶紧下楼去搀扶他。
“我……我……嗝……”刚坐到楼梯上,他就打了个酒嗝。
周清妩连忙耸着鼻子逃开了,这味道。
没了她的阻挡,蓝桉玉一屁股占了她原先的位置,趴在阿竹肩膀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呼天喊地起来,“大兄弟,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阿竹倒是没嫌弃他,单手将人摆正了,让他舒服地靠在竹栏杆上,再去拿他手中的酒坛子。
蓝桉玉一甩头,呲牙咧嘴,双手抱住了酒坛子不让他拿。
“车友,备小菜来,今夜我要和大兄弟不醉不归!”他一甩手,朝着倚在门上的周清妩大声嚷嚷。
阿竹也朝她看去,周清妩瞧了一眼这失魂落魄的男人,无奈地转身去了屋里。
“大兄弟,还是你命好啊——”他将手搭在他肩膀上,醉意朦胧地说起了胡话,“能与心爱的女人在一起。”
“而我呢?”他“呵”地一笑。
“我想她自由快乐,想她挣脱束缚,想她……勇敢地和命运说‘不’,所以才有了李府的李小姐。”
浪情三十日,本就是为她所著。
勇敢,坚韧,敢于逃离封建家庭的摆弄,随心所欲,自由无拘束,那才是真正的李小姐,那……也是他所期待的梨梨。
可笑的是她根本没去看一眼,心无旁骛地找着那些臭虫。
周清妩拿了酒碗和花生米来。
“干了,兄弟!”蓝桉玉豪气一碰,一饮而下。
阿竹也痛快地饮下。
周清妩叹了一口气,拿了粒花生米扔进嘴里。
酒过三巡,蓝桉玉醉得仰躺在楼梯上,他望着天上朦胧的月色,模模糊糊道:
“或许,真的不会有人懂得感同身受罢,我不理解她的奋力弥补,她也不理解我……的愿望……”
他翻了个身,手搭在阿竹腿上。
“还是你命好啊,哈哈……心爱的女人……”
周清妩坐在门槛上,听着他们二人的胡言乱语,撑着下巴望着漆黑的天空。
也许,她是幸运的,才能穿越时空遇见所爱之人,并与他两情相悦。
……
而另一边,白梨放下泛黄的稿子,望着手旁一大摞纸,轻声道:“多谢。”
可惜,她做不到。
第56章
蓝桉玉喝了个大醉, 倒在楼梯上不省人事,最后还是带着醉意的阿竹摇晃着将人扛到屋里摆弄好的。
他们聊到大半夜,周清妩因怀了孕的缘故, 早顶不住困意独自去睡了。
半夜里察觉到动静,她迷糊地睁开眼, 打了个哈欠,咕哝道:“畅快些了?”
说着边伸脚去够鞋, 下了榻走过去帮阿竹搭了把手。
“不要,我不要,我就要梨梨。”正给他脱去沾满酒渍的外衫, 却被他胡乱伸手挡去了。
阿竹也有些醉了, 看着阿妩的手被他打到,不满地按住了他的手臂。
周清妩也没想到,这人平时看上去傻乐的模样, 也有一天会为情所扰。作为朋友, 她当然希望他能如愿以偿, 可白梨看起来就与他不是一路人。
屋里有些许酒味,她皱了皱鼻子,又站起来去开了窗。
夜风拂到面上,带着一丝清凉, 肩上忽而落下一件外衫。
周清妩自然而然地将他不便拎起的另一个肩膀的衣衫提起, 无奈道:“都入夏了, 不会着凉的。”
阿竹带了些醉意,傻笑一声,将脑袋搁在她肩膀上,“阿妩不一样,要多关照一些。”
像是在提醒她, 也像是在暗暗提醒自己。
耳朵有些痒,周清妩弯起嘴角,伸手揉着他的脸,“知道自己酒量不行,还喝那么多,还早不早起啦?”
他顺着她的动作,“啵”地一声亲在了她的掌心,随即又歪着头看她的反应。
他的睫毛落下小片阴影,周清妩看着他这幅傻不愣登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真难得,自从他恢复记忆离开不虞山后,就极难见到他这种傻呆呆的表情了,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抿着嘴巴,活像别人欠了他五百万银两一般。
她起了捉弄心思,转身捧着他的脸,将肉全挤在了两腮,“你要怎么关照我呀?”
月色洒在她半边脸上,阿竹愣愣的瞧着,掰起手指手指头一项项数着,“要让阿妩多吃饭,要让阿妩多休息,不能让阿妩着凉,不能让阿妩操心……”
他有些迷糊,低头看着手掌,怎么手指不够数了?
周清妩笑弯了腰,忍不住捂住了他的手掌,踮起脚在他额头吻了一下。
心里却想着,等他的蛊解了,自己要不要多灌他些酒呢?
“你弯下来点。”
阿竹依言弯腰,疑惑地瞧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