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妩面色煞白,“你是说……”
“这种情况鲜少发生,我也不知道如何解决,但是三叔喜欢钻研一些稀奇古怪的法子,他也许有办法。”
“可是……他现在不在这里。”周清妩脑中一片空白,整个人都在发抖。
白梨瞧着两人,垂下眼睑,“你们帮了我两次,我就再帮你们一次。”
“你们随我来。”她淡淡道。
蓝桉玉如梦初醒,他才刚消耗掉朋友得了绝症这个噩耗,此时迷糊道:“三叔不是不在吗?”
突然,灵光乍现,他想起了一个人来。
“不会吧……”他拉长了一张脸。
“你走不走?”白梨没有回答他,但是从这句话里,蓝桉玉得到了肯定的回复。
“我,我就不去了。”他苦着一张脸,一想起那个阴恻恻像条蛇一样的贪婪的男人,他就寒毛直竖。
连那个他在虞山镇上碰到的那个杀人少年都没那么面目可憎了。
那个男人……他就是个怪物!
往事历历在目,他打了个哆嗦,跟老鼠见了猫一样,“你们去吧,我,我还要陪我表姐哭嫁呢。”
“家里缺不了我。”他表情仿佛很为难。
见三人都不说话,他摇着头走了。
路过他们身边时,他悄声道:“那个男人能占卜预料到所有事,你们放心,他肯定知道三叔在哪里。”
*
“进来罢。”白梨道,率先进了这座风格迥异的吊脚楼。
要说白族里大部分的竹屋都是规整有秩风格相似的,按屋主喜好有细微差别,如中央的商铺是大而精致的,又如白梨的屋子,是简约明了的,就像她的利索坦荡。
而眼前的这间屋子,却能给人以直接的矛盾冲击。
古朴低调,却又处处奢华富贵。
屋顶歇山,起翘欲飞,雕栏处处刻着图纹奇异的草木鸟兽,连最细微的底面也一并雕刻,所有纹路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五柱八挂,大气沉稳。
但屋主人显然更喜爱奢靡,金红大色一路铺盖到外头的楼梯上,窗牖随处镶嵌各色珍稀玉石,宝镜高挂,直逼人眼。
“稀客呀。”屋里昏暗,那人懒散地敞着衣衫躺在竹榻上,白色皮毛垫于身下,眼皮半掀看着来人。
“哼。”白梨偏头,“破地方。”
他也不生气,视线一转,掠过她看向后方的两人。
奇珍异宝大剌剌摆了满屋,眼前的男人身材瘦削,身上几乎纹满了诡异的图腾,眼窝乌青微凹,像是得了重病一样。
而那双眼睛,漆黑如洞,仿佛所有秘密在它们面前都无所遁形。
只看了一眼,周清妩就垂下了头,手中拽紧了阿竹的袖子。
阿竹将她护到身后,警惕地看向竹椅上的男人,无形中煞气外露。
直觉告诉他,眼前的男人很危险,但却并非武力上的危险。
莫问尘懒洋洋地歪着头,左耳上的银环也随主人晃晃悠悠。
“别再浪费时间了。”白梨不耐开口道,“你算一下,看三叔何时回来。”
他终于转回视线,翘出一根手指,往前一指,“为他们,你确定?”
两个外人。
白梨握紧拳头,“确定。”
莫问尘轻轻一笑,也没多话,依旧懒散地拿起右手边的龟壳与几枚铜钱,视线从她裸露的脖颈一寸寸向下,贪婪之欲丝毫不加遮掩。
白梨皱眉。
铜钱撞击龟壳的声音仿佛近在耳边,屋里静得只听得到沉闷的撞击声。
“叮铃”几声,几枚铜钱滚落,周清妩屏住了呼吸。
“怎么样?”她着急上前。
“亥时三刻等着罢。”他直起身子,随后意味深长地看向坐立不安的女人。
白梨强忍不适,转身道,“我们走。”
待几人出了门,她刚预备下台阶,屋内就传出一阵轻微的咳嗽声。
白梨的脚一顿,最终还是面色如常地下了楼。
屋内,莫问尘对着再次陷入昏暗的房间,浑然不在意地抹去嘴角的鲜血。
他直直躺下,衣衫微滑,身上的纹身也像活了一般换了方位。
“人生在世,真应是尽早享乐啊。”
第49章
“今日亥时三刻, 你们就在三叔屋前等着罢。”白梨下楼,对着二人道。
周清妩望着天色,太阳尚且悬挂于山顶, 约摸还有一两个时辰天才会黑下来。
“多谢白姑娘。”周清妩知道她对他们已经是相助良多了。
阿竹也朝她拱手言谢,“上次多有得罪。”
白梨摇头, “既然你们先前已经去过三叔的住处,那我就不再送你们过去了。”
走之前, 她背对着两人道:“奉劝一句,这里不适合外人逗留,解决后就赶快回去罢。”
说罢, 人就隐入了树林。
直到她的背影完全消失, 周清妩才回过头来,“她是个好人。”
“嗯。”
“阿竹,我们不怕。”她抚他苍白的脸颊, 努力挤出一抹笑。
*
一片热闹声中, 宾客笑语欢谈, 蓝桉玉揉着红肿的眼睛,原本以为哭不出来,没想到这眼泪就像抹布里的水,挤挤还是有的。
不禁感叹, 这人生啊, 还是需多努力努力, 说不定事情就成了!
他瞥向四座,自己悄悄离席,偷摸着跑到了后厨房。
后厨房只有一光头在,他的刀飞速切着,也没注意到身后溜进了人。
蓝桉玉踮着脚, 看着台面上飘香四溢的几道菜,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自动略过两道漆黑的菜肴,他将目光放在了一盘银丝小鱼上。也不知他从哪里一摸,掏出了一个食盒来。
小心地装了几盘,没发出一丝声音,正当他以为计划圆满结束,正打算提溜出门时,却突然被叫住了。
“你拿着我的菜要去哪?”
声音中气十足,蓝桉玉身体一僵,他慢慢转过头,尴尬地朝提着菜刀的光头笑笑,眼睛滴溜一转,道:“给我表姐,你说这新娘子吧肚子就是容易饿,我心疼她。”
见那光头拧眉思索之际,他一抬脚,迅速提着食盒跑了。
车友,大兄弟,等我来喂食!
……
水榭旁,两人相依坐在竹梯上,周清妩出神地望着对面随风摇曳的细竹叶,手指无意识地搭在阿竹的脉搏上。
与先前相比,有些弱了。
“阿竹,你会好的,对吗?”她轻喃。
“会。”风拂过他的发丝,轻扬于空中,“白姑娘也说了,这位三叔最懂古怪之术,莫要再多想了。”
“你说过的,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我一直相信你。”即使当初知道他要复仇,她也一直相信,最终他一定会回到她身边。
可是如今她有些害怕,她只恨当初为何不多与师父钻研这蛊术之道,说不定现在也不会这般无力。
蛊虫移位,蚕食血肉,无力回天……这些词一遍遍在脑中旋转,挥之不去。
她钝钝地想,师父当年是怎么死的?对了……也是病死的。
他到了年纪,身体机能差了,再好的药也救不活了。
而当时的自己呢?是了,也是这般痛恨自己无能,只敢躲起来偷偷哭。
没有长进……
可是她的阿竹,还这般年轻,他的人生才刚刚起步,她才走进他的世界。他从前过得太苦,她都发誓往后要好好待他了,为什么还会这样?
她想不明白。
为什么人世间会这么不公平,有人作恶多端,却锦衣玉食平顺一生,而她的阿竹,明明澄澈又干净,却总要背负起暗夜的枷锁,独自承受世间疾苦。
不公平。
细细感受着他的手,她想,确实瘦了。
她将他的手拉过来,轻轻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既温暖又熟悉,她闭上眼睛,仿佛只有这样,自己才能稍稍感到一丝心定。
风中夹带着热气,掌心是眷恋的温柔,阿竹低头,定定地看着她白皙的面庞,眼眸漆黑如墨。
蓝桉玉到时,就看见楼梯上依偎在一起的男女。
他喘了一口气,将食盒提到两人跟前,“可让我一顿好找,肚子都饿了罢,快些吃罢,都是外头正常的菜色。”
他也知道这里的虫宴许多人吃不惯,专挑了些看着正常的。
周清妩看着他把一碟碟菜摆出来,嘴唇翕动,“阿玉,谢谢你……”
蓝桉玉一顿,收起食盒,“嗐,咱们谁跟谁,车友,你还跟我客气什么呀,想当初我们在外头可是过命的交情。”
当初他们在逃难的时候,东躲西藏可没少互相帮忙。
“如今你们来到我的地盘,不能光明正大地带你们去参观一下我已经过意不去了,以后等大兄弟病好了,我就到你们家坐坐,到时候你们可要好好招待我。”
“一杯清茶够不够你吃?”
“这哪够!少说也得百八十盘宴席佳肴罢!”
他这个人就这样,极会破坏气氛,但周清妩却一扫沉闷,终于笑了。
阿竹看着她的笑容,心里也一松。
气氛活络起来,周清妩确实饿了,大口扒着饭,阿竹也不避讳蓝桉玉,夹着碗弓起背吃起来。
蓝桉玉丝毫没觉得他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他夹起银丝小鱼,“来,你们多吃点,我们这里的银丝鱼外头可吃不到,养在最干净的山泉里,爽口嫩滑保证你吃了还想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