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霄这白狐皮倒勾起郗瑶的一个心思来,她噔噔噔跑到郗父身边。
“阿爹,反正下午没事,不若咱们也去打猎吧!”
郗父只道,“天冷。”
郗瑶拉着他袖子摇晃,“今日比昨日还暖和些,再说咱们出去跑跑还热乎些,憋在城里这么久了,出去透透气呗!阿爹~”
郗父拗不过她,“好好好,小丫头!”
一行人很快收拾好出门,郗瑶也换了身骑装。
不过是去城外五里的山岭处,轻装简行,便没带马车,郗父一身大斗篷,将女儿完全盖住。郗瑶自个儿还裹了个小斗篷,手上又揣了汤婆子,倒是一点儿也不冷。
郗父与郗长臻都是文人作派,看着皆是清俊人物,实在想象不出两人骑射功夫竟不输普通武将。
郗瑶想到头一回见郗父,他便是立于马上,箭术无双。这回没有上次寻亲的疲惫,御马狩猎更是畅快!
不像她看着两人收获满满,只能坐在马上由人牵着溜达过过瘾,难为寒秋他们为了满足她还得将猎物赶进圈子。
郗父看郗瑶握着把小弓箭,拉弦的手颤颤巍巍,忍不住哈哈大笑。
“驾,”他御马回来,一把将女儿捞进怀里,“来,坐好,阿爹教你射箭。”
他握着郗瑶的手,慢慢拉开弓弦,瞄准远处蹦哒的野鸡,“啪”一声,活蹦乱跳的野鸡“啊”一声倒下。
郗瑶眼睛一亮,满脸兴奋。郗长臻拍拍手,“收起来,晚上回去就拿阿瑶猎的这只熬汤喝!”
玉案上前抽出箭,将野鸡绑起来,笑道,“那郡主可得多猎几只,咱们这儿这么多人都想喝汤呢!”
“行!”郗瑶正在兴头上,自信得很,郗父还带着她和郗长臻进行了一场友谊赛。
一行人兴尽而归,收获满满,回程路上有说有笑。
忽听前面“吁”一声,马仰头长嘶。
郗瑶从郗父的斗篷里探出头,“怎么了?”
前面的队伍似乎乱了,寒秋驾着马过来汇报,“大人,发现一孩子躺在路中间。”
孩子?郗父皱了眉头,驾马过去,玉案已下了马检查,见大人过来,便道,“是个幼童,估摸是冻晕过去,还有气。”
郗瑶跟着郗父走过去,小小的孩童,瘦骨嶙峋,大约五六岁,身上只着破袄,半只胳膊、脚踝都露在外面,蜷缩在雪地里没有动静。
“带回去吧!”
玉案点头,将幼童抱起,寒秋看他上马困难,伸手将孩子接过来,“走吧!”
那孩子洗干净才知道是个女童,大夫检查过才知道这孩子不仅是冻晕更是饿过去了,身上全是骨头,一只腿伤过,似乎被野物咬伤,骨头有些长歪了。
玉案已将这孩子身份查清了。
“慈幼院的孩子?”郗瑶不解,“那不是官府办的,怎么还有孩子饿成这样,朝廷没有拨钱粮?”
郗父挥手让玉案先下去,神情颇有些无奈,“慈幼院原是圣上为感念孝慈皇后办的,收养战乱流失的孩子,大燕头几年,是圣上节省宫中用度,才使慈幼院运转下去。”
“这几年世家贼子之心不死,前朝余孽暗地里活动,圣上忙于新政,又听底下人上报百姓已修养生息,有所恢复,渐渐未从宫中额外拨钱,谁想到……唉!”
郗瑶抿着唇愣神,半晌抬头道,“阿爹,我想去慈幼院看看。”
郗父叹口气,这孩子心太善,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慈幼院靠近北城门,不过一座大院子,院中已荒废许多,郗瑶等人径直进去,竟也没碰到个管事的,只几个孩子哆哆嗦嗦躲在角落的房间里。
半盏茶后,倒是从门外跑来一个半大小子,他满脸警惕拦在门前,“你们是什么人?”
角落的房间几个孩子“三哥三哥”地叫着。
“我告诉你们,这是……官府办的慈幼院,每月都有人来看的,你们想干什么最好想清楚!”
这小子腿脚有些哆嗦,想来面对他们这一帮人也是有些害怕,可还是挡在前面,半步不让。
“你又是什么人?”
“我……我是赵三……”
“郡主,”逢春上前,低语几句。
郗瑶了然,原来也是这里的孩子,最早收留的一批孩子已经长大了。
这些年慈幼院渐渐没落,大些的孩子出去找事做,小些或是抱病或是有伤便只能在这等着管事施舍一口吃的。
这两年官府拨的钱粮少,管事婆子心黑,竟是彻底断了他们的伙食。
大些能干活的孩子多数便趁机离开了,只这个叫赵三的孩子,自个儿在外面找事,不忘养活剩下的孩子。
“那管事心狠,偶尔见赵三赚的多,还要求他交孝敬钱。”逢春不平道。
郗瑶越听越气,听到这里更是怒不可揭,“将管事速速捉来拿,送去京兆尹,从严办理!”
赵三见这富贵小姐张口便是捉拿、京兆尹之类的话,心里更是惴惴不安。
郗瑶朝逢春使了个眼色,逢春挂上笑容,拉他坐下,“别怕,这是我们小姐,我们小姐心善,听说慈幼院日子不好过,便想着捐些钱粮。”
“可一来,却没看到管事,又见院子如此破旧,实在心有疑惑。现下向你打听几件事。咱们小姐捐钱捐粮,必然得分辨清楚,若是没用到实处,那就不好了。”
赵三嗯嗯点头,虽不知这些人是不是真要捐钱粮,可万一真像他们所说,贵人家心善,对他们来说,接下来也能过一段吃饱的日子。
“院中现下还有多少孩子?”
“加我九个,三个男孩,六个女孩,前两天小七跑出去还没回来。”
“管事是什么时候不再分发粮食的?”
“去年春天。”
“那些孩子都是怎么在这儿的?”
“有的是战乱时便在这,有几个是在门口发现得,小十一是小七在城外捡的……”
赵三知无不言,郗瑶听着对这里的情况也算有了简单了解,她看着隔着窗户偷偷看过来的孩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郡主?”
“回府吧!”郗瑶拍拍逢春,“让人送些粮食过来,派人与京兆尹说声,照顾着些。”
“是。”
回了府郗瑶心里还有些不痛快,在前院吃过饭,和海棠在园子里瞎转。
海棠陪着她站一会,忍不住劝道,“回吧,郡主。”
“嗯,走吧。”郗瑶刚转身,忽然定住,眼神一厉,“谁在那里?!”
第25章
海棠抬手将郡主挡在身后,皱眉朝假山处看去,山石后面灯火未曾照到,只余一片阴影。
她皱眉听着,似乎只有呜呜的风声,莫不是看错了,海棠朝郗瑶看去,郗瑶摇摇头。
海棠上前两步,厉声问,“是谁在那里?还不出来是等着府里的侍卫来拿人吗?”
那边安静片刻,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一个粉色夹袄的小丫鬟抖着身子出来,她一走出便跪倒在地,“奴婢惊扰郡主……奴婢罪该万死……奴婢……”
怎么连话都说不清,海棠斥了一句,“哭什么?”见她身子一抖,眉头不由拧紧。
“你是哪房的丫鬟?”
“奴婢名叫红玉,是……梧桐院伺候花木的……”
他们院的?郗瑶与海棠对视一眼,问道,“那怎么半夜在这里哭?”
这叫红玉的丫鬟一听眼泪又出来了,她慌忙拿帕子擦擦眼泪,哽咽道,“奴婢的姐姐在于府当差,于府犯了事,姐姐也被关进牢里,若……若再没银子赎买,姐姐就要被送进教坊司了……”
红玉想到姐姐自小照顾自己,而自己却连赎买的银子都凑不齐,心中悲痛,眼泪更是不住地流。
“赎买的银子要多少?”
“五……五十两……”
“五十两?定是下面那些人又捞油水呢!”海棠解释道,“郡主您不知道,赎买个小丫鬟顶多二十两,再也要不了那么多!”
红玉喃喃道,“可那管事说五十两一钱都不能少……”
“多要的那些指不定几人分了。”海棠道。
红玉跪在地上呜呜直哭。
郗瑶看她一团孩子气,哭得可怜,拉拉海棠,“明日派个人陪她去,若是差了银子,从账上领吧。”
海棠应是,叫那砰砰磕头的小丫鬟赶紧回去歇着。
原以为就是个简单的事,谁料第二天海棠气呼呼地撩了帘子进来。
“怎么了这是?”她一向稳重,难得面带怒气,郗瑶丟了笔,夏芷给她揉着手腕。
海棠上前边收拾书桌边道,“今儿正好得空,我便陪那小丫鬟去了一趟衙门,管事倒是好打发,偏红玉的姐姐死心眼,竟不肯出来。”
“还有这事?”夏芷不解,还有人宁愿去教坊司?
海棠叹了口气,“那丫头也是个忠仆,只道当年是她家小姐救了她,便情愿跟着去教坊司,伺候她家小姐。”
“那便不管她妹妹了?”郗瑶问,“她妹妹一心要救她出来,都急得哭成那样,她也狠心?”
“唉,红玉还在那儿劝她姐姐,两个丫头哭成一团,也不松口。”海棠说着,忽又道,“郡主您猜哪位小姐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