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口吻太微妙,佟因笑出声来看他:“您两百岁不会不知道什么叫喜欢吧?”
他声色不动挪开视线,没吭声。
“喜欢就会谈恋爱,哦,你也不知道什么叫谈恋爱,就是两个人看对眼了,然后一起约会吃饭逛街玩耍,牵手亲嘴,最后结婚生孩子,幸福快乐生活在一起。”
佟因眯眼笑:“你不知道?”
“你知道?”他很正经地反问。
的确很正经,可佟因总感觉他在反讽她,她一怔尬笑:“……知道。”
知道是知道,就是没谈过,犹如纸上谈兵,没比他好到哪里去。
“什么感觉?”他问。
佟因一本正经地胡扯:“心动的感觉啊!甜蜜的那种,看见对方就心跳加速什么的,恨不得时时刻刻见到对方,以前见过情侣恨不得十二个时辰腻在一起。”
他声音很淡,像化成了雾,让人捉摸不透:“没心的人怎么跳?”
佟因盯了他好一会,忽而笑出声来:“不知道为什么,你这话,有点中二。”
像什么,“心碎了就补不回来了”、“伤痛也是一种美,伤透了就会清醒”、“心太累了,已经不会爱了”……
她笑得不能自已,“太唯美了。”
她在笑中无意瞥他一眼,发觉他正静静看着她,一种难得的平静。
之后,李追玦把那七个女人丢在远离主殿的偏僻厢房里,佟因偶尔会遇到那个艳丽的女人。
几次下来才得知,原来她是沈沛儿的姐姐,叫沈艺儿。
她似乎盯上了佟因,三天两头逮着机会便嘲讽佟因两句。
偶尔一次,佟因亲眼看见她在李追玦面前假意从椅子上摔下来,腰肢柔弱,惹人生怜,结果李追玦愣是不看她一眼,从她身边走过。
视若无睹,像空气。
再听到沈艺儿的消息,是大晚上的时候,魑抓着一把长长的黑发,来到佟因面前,把头发塞到她手里,献宝地说:
“因因,我替你报仇了!”
佟因捏着一把长头发,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声惨叫,发呆:“啊?”
“我剃了那个沈艺儿的头发!”魑笑着打滚,“她骂你,我替你教训她!”
她说完,又兴奋道:“庙主把她倒挂在庙外的树上了,你听听。”
魑:“她不是好东西,人类里面,我只喜欢你。”
佟因顺口一问:“你为什么这么讨厌人类?”
魑似乎陷入了迷茫,她回忆了许久,困扰道:
“我不知道我是谁,不知道我是什么东西,我只知道我不是人类,我意识初开时就被人类拘禁送给了道族,我的脸,是被道族的火烧毁的。”
佟因这是第一次听魑提起她自己,有些惊讶:“道族……”
“道族也是人类,但他们不是普通人类,他们是能修炼的人类,很久很久,他们关了我很久很久,不知道多久,太乱了,我只知道很痛,是庙主把我救了出来,那时候他也在道族那里。”
“他顺手把我带了出来,我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便一直跟着他,好久好久……”
“他们都讨厌我,人类都讨厌我,所以我也要讨厌他们!”
佟因想,那一定是很艰难的一段日子,她伸手抱住魑,轻柔拍她的脑袋:“现在没事啦,我喜欢你。”
魑眼睛一暗又一亮,猛地抱紧了佟因,很紧,紧得佟因透不过气:“我也喜欢你。”
庙门口传来吵杂的人声,其中夹杂着女人破音的惨叫,还有偶尔一两声的猫叫,这个晚上似乎不太平静。
魑松开了手臂,把打算过去看看的佟因拽回来:“那边吵,你今晚早点睡,听到什么也别管,祭祀日快到了,她们闹腾不了多久。”
不知道为什么,佟因总觉得魑这句话怪怪的:“祭祀日会怎么?”
魑咧嘴笑:“会很热闹,到时候你会看见很多有趣的事情。”
她太胸有成竹,佟因便期待了一下。
祭祀日的确是古人很重要的节日,她也挺喜欢热闹的。
魑把她送到房门口,便不知道闪哪里去了,她发觉自己的厢房点了灯,顿生疑惑,出来时明明吹灭了蜡烛。
推门进去后,她一眼瞥见坐在椅子上的李追玦。
“李庙主?”
他怎么突然在她房间?
他正看着桌子上的画,那是她前段时间来每天画的,都是山神庙的愉快日常,他看得很入神,直到她喊了一声,才抬起眼皮。
“最近几日,怎么不画?”他翻了翻几页,唯独这几日没继续画下去。
他目光在烛光中一晃:“那些人来了之后,你不开心。”
是肯定句。
佟因也没多想,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也不是不开心,就是平时跟魑他们玩依旧很开心,她们来了之后,去哪都见到她们,无孔不入,很烦。”
他望着她,目光晦暗,半响道:“再忍一忍。”
她笑:“我又不是很在意,忍什么?”
他忽然听到了什么,起身拉着她吹熄所有蜡烛,在黑暗中把她按在床边,道:“你该睡了。”
佟因呆了呆:“这么早?”
“今晚我陪你睡。”他极其自然地说出这句话。
“……”佟因震惊,“什么!?”
“为什么?”她傻了。
他眼睛微垂,像是随便找了个不符合逻辑的借口:“她们吵,你这里安静。”
佟因颤抖地张了张嘴,“你……”
逗呢?这庙里这么多空的厢房,就她这安静?何况也不安静啊!
第15章 怪物
“要不你去金库那里睡?那边也很安静。”
佟因被李追玦按在床上,床上铺了老虎皮,现在倒没之前那么冷。
黑暗中,她分明看见他的目光一闪,忽而又换了个借口:
“那边冷,你这边暖。”
佟因:“……”
能不能走点心?
“你主殿那边不是更冷吗!?你都睡了那么多年了,怎么现在才来怕冷?”
他坐在床边,闻言无辜地垂眼看她:“老了,怕冷。”
佟因:您老人家真难伺候。
“我只坐在这里。”他补充了一句。
意思是不会跟她一起躺着。
佟因看他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没有上床的意思,明白他不会上来,但突然有个人坐在床边看她睡觉,她也不适应啊。
她想开口让他坐桌子那边,起码她不会有压迫感,一个字还没吐出来,便感觉他的手抚上她的眼睛,遮挡所有光线。
“该睡了。”
他嗓音又低又清。
这三个字尤其与众不同,是听睡前故事的感觉,轻而易举让佟因意识模糊,昏昏沉沉。
她心里知道他肯定用了什么方法,没抗拒,顺从闭了眼随着时间跌入睡眠的深渊。
不知道多久,忽然一声尖锐惨叫划破长空,把佟因从睡眠的深处猛拽出来,她乍然惊醒,模糊中看见床边的身影,下意识问:“怎……”
刚刚吐出一个字,耳朵上便覆盖上两只手,很奇妙地隔绝了外界所有声音,只剩下她自己心脏的跳动声。
尔后,又神奇地听到李追玦的嗓音在她灵魂深处响起:
“没事,好好睡。”
她又如被人敲了闷棍,忽而跌了进去,陷入沉睡。
黑暗中,李追玦静坐在床边,视线垂在沉睡的人身上,月色从窗户中朦胧洒进,他身影一半隐在暗处,像个静止的雕塑,了无生气。
许久,他抽回捂着佟因耳朵的双手,视线依旧锁在她身上,她在缓慢轻微的呼吸着。
又静了半日,十分突然的,他俯身将脸贴了过去。
他冰凉的脸贴着她的腮边,偶尔听见她在睡梦中的几声呓语,模糊不清。
人类的体温是热的。
直起身子,又望她半日,似乎要天荒地老,忽然间,他抬起脚上床,平躺在佟因的身边。
底下的虎皮也被她的体温沾染了热度。
很热,像滚烫的火。
他侧过脸就着月色看她沉睡的面容,她无意识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沉默了片刻,他起身,换到里面一样平躺着,继续侧过头看她。
目光好似定格了,再也不会动。
许久,天将要亮的时候,他手攀上自己的心口,无声感受。
……
佟因醒来的时候,李追玦已经不在房间里,她撑着脑袋起身,感觉头晕。
大约是早上九点左右,外面的光线还是雾蒙蒙的,比往日更暗些,似乎要下雨。
她洗漱完一出房门立马察觉到不对劲。
今日的山神庙陷入一种死般的寂静中。
小白没有像往日一样在她的房间待着,那群猫不知道哪里去了,看不见一只,没有魑和夫诸吵架打闹的动静,那几个女子也悄无声息。
只有乌鸦特别兴奋,叫声刺耳清晰,数量不少。
她往外走了走,路过一个厢房的时候有个女子原本也打算出来,开门一看见她,见鬼似的把门重新一关,龟缩回去。
这个女子佟因记得,之前常常跟沈艺儿一唱一和演双簧嘲讽她。
今日这样,反常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