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因:“……”
她今天很吓人?
找不到人问,她正带着满腹狐疑,忽然天边闪电一劈,亮了半壁天幕,继而轰隆的雷声作响。
雨下得又急又快,佟因打算回房避雨的时候,看见一只猫在她面前一晃而过,往庙门口的方向去了。
她应该没看错,那只猫冒雨前行,身上的毛沾着血似的红色被雨水洗下来。
佟因奇怪了一会,来到那只猫刚刚经过的地方,往地上一看,果然被雨水带下来不少血迹。
出事了?谁受伤了?
她顾不得回去拿油纸伞,追着那只猫而去。
那猫的目的地是庙门口,她冒着雨跑过去,一眼便看见庙门大开,外面有人影在走动,乌鸦叫声愈盛。
佟因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出了庙口一看,十几只猫不顾大雨围在一处,身下的地面被冲出一圈血红。
夫诸回首看见是佟因,总是眯起的眼睛倏尔睁大,他唰地扬起羽毛披风挡住她的视线:“快回去,庙主不让你看。”
魑听见声音,也跟着回头:“因因?”
可是夫诸动作还是晚了,该看见的不该看见的,她都看见了。
倒挂在树上的那个人死了,死状惨烈。
昨天才暗讽她一顿的沈艺儿。
佟因见过死人,穿来的第二个晚上就看见一边爬一边死去的村民,但那种悄无声息的死法,跟眼前看见的根本无法比。
饶是看过许多惊悚片的佟因也有点受不住,嗅觉和视觉还有现实的冲击,让她一阵反胃,忍不住转身扶着墙吐出来。
大雨中的猫舔着自己爪子上的毛,冷冰冰地看她一眼。
乌鸦惊飞在半空依依不舍地盘桓。
夫诸看着佟因好一会,凝眉:“说了别看,你们人类太脆弱,吓一吓就要崩溃。”
佟因:“……”
正常人都崩溃好吗?
看再多恐怖片,听再多恐怖故事,比不上现实中的一眼。
她现在再看猫,忽而生出毛骨悚然的感觉,完全不需要李追玦讲故事来吓她。
夫诸眯眼:“埋了吧。”
魑点头过去,还没靠近便被呲的一下烫到,她惊叫一声:“她的玉佩怎么还没摘!”
夫诸瞥一眼,抬手间羽毛如刀刃刺过去,叮当一声,玉佩霎时支离破碎:“可以了。”
佟因愕然:“这些玉佩会伤害到你们?”
魑让随侍去干埋尸体的工作,闻言气道:“我早说这群女人没一个好东西,送她们上山的人也是。”
这话有点模棱两可,但佟因理解魑的意思,这些玉佩的确会伤害他们。
魑赶走周围的猫,絮絮叨叨:“原本她的死期没那么早,但她欺负你了。”
佟因猛地抬头:“她死,是因为我?李庙主下令的?”
她看着随侍在雨中埋尸,思绪一瞬间茫然起来,胃部骤然痉挛,又想吐,可没吃东西胃里空荡荡的吐不出来,只能捂着嘴干呕。
“因因?”魑过来扶着她,着急,“你怎么了?她们早晚会死,你为什么难受?”
夫诸拽了魑一把,警告地斜去一眼,对佟因说:“不是因为你,也不是庙主下令,雨太大,你该回去休息了。”
佟因感觉胃有点不舒服,意识也不太清楚,浑浑噩噩地回庙,往自己的房间方向走。
隐约中听见身后夫诸跟魑争吵的声音——
“她不是我们,她是普通人类,普通人类很脆弱,吓坏了她你可是想被庙主吊三天三夜?”
“她是因因!又不是别人,那些女人就是罪该万死,她们想害庙主,还欺负因因!”
“我重点不是这个……”夫诸生气。
魑也犟起来:“我说的就是这个!”
“不可理喻!”
“冥顽不灵!”
……
佟因发烧了,或许是因为淋了雨,又吃不下东西,病得来势汹汹。
本来发烧的人容易陷入沉睡,她却睡不着,一闭眼就是沈艺儿的惨状,想到她死得那样惨是因为自己,更闭不上眼睛。
虽然魑说沈艺儿想害李追玦,迟早要死,但沈艺儿还是因为她提前死了。
又想到这个村子从来不是安乐窝,不是适合安逸度日的地方,她和沈艺儿都是人类。
今日是沈艺儿,改日会不会是她?
不是害怕,而是兔死狐悲的伤感,让她郁结难安。
她在床上瞪了半日的眼睛,晚上的时候,李追玦推门而入,屋里没点蜡烛,他扫了一眼,去一一点上。
佟因侧身躺着,背对着他,没动。
感觉他来到床边坐下,静了许久,就在佟因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才出现第一句话:
“你很烫。”
佟因转过身来,道:“我发烧了。”
他似乎有些迷茫:“发烧?”
“就是着凉感冒,生病了。”佟因卷着虎皮,恨不得把自己包起来。
“为什么不吃饭?”
“没胃口。”
一看到那些肉,就会想起沈艺儿。
他陷入沉思中,很久再开口:“你在害怕?”
这下换成佟因沉默了,她忍住,没拿奇怪的眼神看他,半响犹豫不决地问:“你是不是……那个怪物?”
一开始她也不是没想过,但是每一次都想到他对她很好,从没伤害过她,也没见他做过什么奇怪的事情,所以信任压倒了怀疑。
见到沈艺儿的惨状后,不可否认,她的天秤开始倾斜了。
他久未有回应,气氛一沉再沉,佟因感觉呼吸越发困难,心跳几乎压不住的时候,他说:
“你厌恶那个怪物?”
佟因没想到会得到一个问题,她轻怔,片刻后缩在虎皮中点头又摇头:“说不上厌恶,但不喜欢,我想离开这个村子。”
因为安逸而久封的欲/望在沈艺儿的事情后,再次破土重来。
他彻底安静下去,屋里分明很亮,可他的神情如隐在雾中,一片漆黑暗淡。
“李庙主?”佟因着急想得到答案,她心里希望他否认,如果他否认,她会选择相信他。
李追玦轻侧了脸,避开她的视线——
“我不是。”
他是。
第16章 生病
李追玦说不是,佟因便选择相信他。
这点信任是基于这段日子以来,她与他的相处所感受到的细节。
得到李追玦的否认后,她一直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松下,发烧导致的疲惫卷席而来,她彻底败北。
到这她才意识到,原来一整天的烦闷和苦恼,不是因为沈艺儿,而是因为担心沈艺儿死亡背后,所指向的问题——
李追玦可能是那个怪物。
这一病,比佟因想象得要厉害。
在现代感冒根本不算大病,吃颗药睡一觉就好了,但在这,似乎成了能要人性命的重病。
她正式开始沉重的睡眠。
这一晚,睡过去前,她看见李追玦像昨晚一样坐在她的床边,总是垂着眼看她,神情太过复杂。
睡梦中隐约听见他说了几句话,都好似隔水传音,怎么也听不清楚。
温度时褪时升,退烧期间有力气睁眼,但过不了多久,又烧得糊糊涂涂。
夜间退烧时,她似乎感觉到身边躺了个人,有细微的动静,距离她很近很近,她奇怪,用尽全力撑起眼皮去看,看不到有人。
闭上眼重新睡时,这种感觉又会回来。
她感觉身边的确躺着个人,但她没精力去探究。
她整整烧了好多日,一直没好转。
其实也跟她吃不下东西有关,李追玦给她在山下运上来许多食物,她偶尔清醒时一口也吃不下。
因为都是肉,没有粥之类的流食,她咽不下,甚至没力气嚼。
这个时候,她就会瞥见李追玦拧着眉,声音低下去:“吃一口?”
若不是她太虚,可能她会笑出来,笑他大惊小怪,像她不吃就会马上饿死过去。
她实在吃不下,最后换成了汤,他给她一口口灌进去的。
后来,她就发现李追玦的担心不是没道理的,她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流逝,若是有人告诉从前的她,将来的某天她会发烧烧死,那她一定嗤之以鼻。
现在,她真的快死了。
这具身体太弱了,自身的抵抗力在顽强地跟病毒奋斗,一直没有起色。
她有微弱清醒的时候,看见李追玦拽了几个女子过来,让她们想办法,她们瑟瑟发抖,一脸惊惶。
可再害怕,没办法还是没办法,村子里没有大夫,村民的身体从来自生自灭,没有看大夫的习惯,什么都不懂。
最后几个女子被李追玦让人堵了嘴扔出去,不准靠近这个房间。
他嫌她们吵,打扰到这个房间的清净。
佟因听到魑伏在她床边哭,夫诸把魑拽开,并且让她闭了嘴。
“庙主,为什么不给她用道族的灵药?”夫诸问。
“她是普通人类,身体承受不住灵药霸道的生命之气。”
这句话像在她耳边说,隐约的又听到一声低语:“为什么这么脆弱?不过一场雨……”
佟因也想知道为什么,她真不想被一场雨给淋死了。
好在,不知道是她求生的欲望实在太强,还是这个身体的抵抗力足以战胜病毒,她最终撑过这场发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