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居后颈一凉,躬身而喏。
从为政殿出来后,蒙居急匆匆出宫回家,甫一进门,便被仆下告知宁绀公主来了,正和蒙田一处。
蒙居皱了眉,大步迈入书斋,果然见到宁绀一脸娇蛮地扭着蒙田说什么。
“咳咳。”蒙居假意咳嗽。
“兄长。”
“大舅舅。”
蒙田和宁绀纷纷见礼。
“公主出来时间很长了,不如早些回去吧。”蒙居想在政令下达之前找胞弟蒙田好好谈一谈。
宁绀却是不愿:“大舅舅有事,我可以去花园待一会再过来。”
自先王驾崩时的夺宫之变时,蒙田默许了宁绀对梁樾的纠缠,二人关系越发好了。
蒙居心下无奈,面上却只是点了头。
宁绀一走,蒙居便关了书斋的门窗,在蒙田的诧异中,低声喝道:“晋使走没走?”
蒙田心中一跳,点了头,压了嗓子问:“兄长可是按晋使的请求,谏言诛杀宁纾公主了?”
“晋成王子与相国都是未来的君王,因为宁纾公主一人,两国你死我亡,实在不堪。我今日谏言也并非全是为了晋王的贿赂,本心亦然。只是……”蒙居摇摇头:“相国震怒,此事不可再提。”
“不能这么算了。”蒙田胸口似被什么重重锤了一下,他目光锁着兄长的脸:“兄长,我们这些年二臣梁氏,为的是家族长远!即便不是蒙氏的女儿,也该是蒙氏的姻亲吧。况且我们所做所为,皆是为了相国,即便被相国察觉,看在我们这么多年出生入死,相国也不会严惩……最多,我一人担下所有罪责,贬为庶人。”
今年似乎是暖冬,前次下了一会小雪后,天气渐渐暖和起来。按照大司农的话说,这天气不冷,冻不死地里的蝗虫,也冻不死年纪大的人,来年一定粮食减产,没用的废人又多,百姓日子不好过。
自前几年的干旱后,气候一直古怪,日子如同这宁晋梁国的战事一般,很难捱。
宁纾与梁樾的婚礼,算是先王驾崩后第一场喜事,倒是令都城里喜气洋洋,有种春回大地的感觉。
由于先王驾薨,废王后与宁酉母子远遁晋国,太后梁姬又因私德不修禁闭兰台,宗正宁稗出使晋军,陡然间一个能够主持婚事的合适人选都没有。
“相国,陛下虽年幼但是身份足够了。”寺人典谏言。
“岂有子侄主持长辈婚礼?”梁樾否了:“既是本相娶妻,直接按梁礼,告祭宗庙。”
说话间,突然门外传来一个小寺人的惊慌声:“相国!不好了,兰台起火,太后自焚了!”
梁樾呼吸一滞,嗖地站了起来:“混账,只是走火罢了。太后岂会自焚?!”
小寺人匍匐在地,不敢再说。
光影憧憧间,摄政相国带着一众人等匆匆奔往兰台。
梁樾到的时候,小宁王宁申已经到了,被众人拦着不让入内,小孩子在火光之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相父!”小宁王见着梁樾,哭着奔过来扑进他的怀里:“母后,母后……”
梁樾看着火光直冲九霄的兰台,不断有焚烧的灰烬被风吹得弥散开来,就像前阵子的薄雪一般,又似当年梁国破灭时的残破焚火。
一脸黑灰的喜从救火的人群中挤了出来,禀报梁姬的情况:“太后今日如往常一样,说些难听的话,看守的人不敢多听就都退下了,怎知太后突然自焚。兰台殿伺候的人都在救火,火势太猛,死伤还不好统计。”
“难听的话?”梁樾抚着小宁王幼小的脊背:“有多难听?”
“相父,我害怕。”小宁王抓着梁樾的衣角。
喜喃喃不敢说。
梁樾抬眸看向被大火烧亮的夜空:“她怎么可能自焚?当年亡国,她都熬过来了,如今只是软禁,怎么会,怎么会……”
宁申懵懂。
“查!”梁樾冷声:“其中一定有蹊跷!”
喜赶紧应下。
宫内救火混乱一片,宁纾也从遣云宫出了来,通天的火光把一切黑暗照亮,恍如白昼。
人群混乱间,宁纾带着卷媪避让了几次抬水的人,堪堪稳住身体,打听了才知道是梁姬自焚了。
“怎么会?”梁姬竟然也会自杀?!
她从小在梁王后手下寄人篱下,还能为自己谋划好姻缘,国破后还能勾搭上父王,之后又做太后与梁樾时敌时友,这样的人,怎么会因为被软禁自杀?
宁纾实在想不通。
“让一让,让一让……”担水的寺人一路跑的飞快,宁纾刚听到他们喊,还没来得及让,眼见着就要被撞上,幸亏一旁的人拽了她一把,将她拉过去。
“多谢……你!”宁纾道谢道了一般,震惊地瞪大了眼睛——面前英俊挺拔的侍卫,竟然是晋成!
“公主小心。”晋成冲她含笑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14 00:38:15~2019-12-18 01:38: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伴夏执、百日爆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груша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选择
奔走灭火的人群的呼喊声忽远忽近, 火舌舔着兰台的宫殿、树丛, 发出哔啵哔啵的声响,焚烧的木质香味随浓烟弥漫了整个王宫, 宁纾在如天光大亮的境地, 盯着眼前的人,有种恍如梦中的不真实感。
卷媪已经面无人色了:“公主……”
宁纾回神, 她来不及想晋成与梁姬自焚的事有无关系,盯了盯远处梁樾的位置, 示意晋成跟她走:“这里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忍着狂跳的心脏, 捏了捏隐隐发汗的手,深吸一口气,宁纾七拐八拐地走了好一段了,才找了个少有人来的背阴地。
卷媪站到不远处看着, 以防有什么人过来。
倒是晋成很闲适, 一丝也没有在敌国的谨小慎微:“别担心,我并非来历不明混进宫的, ”他掏出腰间的名牌:“这个蒙氏族人的名字, 在籍在册, 也有亲族为我佐证。”
“蒙氏?!”宁纾诧异, 蒙氏怎么会和晋国搞在一起?
晋成点头:“父王的使臣前来勾连宁国权贵, 我便乘了东风。”
晋国使臣……
宁纾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问:“表哥是来救我的么?”
“想必你知道宁酉与梁姬之间有些合作的事,今次我进宫来除了见你,便是做宁酉的使者见梁姬。”晋成说到这里,眉宇冷凝:“不想梁姬竟然这么轻易地成了废棋。”
他心下一阵郁燥, 面上虽不明显,但语气上多少带出了一些。
宁纾的嗓音低缓,如同冷夜的暗流:“所以梁姬不是自焚,你是来杀她的?”
晋成低低摇头,宠溺地看着宁纾的无知,道:“宁宫守卫森严,我自顾身不暇,别说一国太后,便是宫人也不敢打草惊蛇。她自焚,是因为她疯了。”
“疯了?!”宁纾瞪大了眼睛,晋成在说什么?梁姬疯了?
怎么可能?
“我见梁姬之前,小宁王刚去过,她当时歇斯底里地狂躁,非常类似传闻中梁樾发病的模样。所以我只是稍稍地刺激了一下她,问她梁氏究竟是什么病?结果她竟然自焚了。”说到这里,晋成嘴角挂着冷笑:“究竟他们姐弟是怎么个情况?梁樾究竟有病没病?”
关于梁姬私通州吁的事传的沸沸扬扬,小宁王身世成了谜团,自此他们母子二人关系越发紧张,宫中都传遍了,宁纾没有丝毫诧异。
梁氏的病,梁姬得知自己的情况,竟然自焚了,是很痛苦很严重的病吗?
可是梁樾明明发病好多次了,甚至明知会发病,仍然乖乖在她的劝说下喝下掺了朱砂的酒……他泛红的眼睛和惨白如纸的面孔浮现在眼前,令宁纾喉头干涩发痒。
“公主?”晋成见宁纾面色晦暗,不再催问,转而说:“梁樾城府颇深,你不知道他的病也正常。既然梁姬已废,我们早些回国才是。”他试探地伸出手去握宁纾的。
“表哥没有别的话要跟我说吗?”她微微侧身避开,眸光灼灼看着晋成。
“表哥知道舅舅派使臣杀我的事么?舅舅既然接受了母后和太子哥哥,为什么不肯接受我?究竟我死了,有何益处?”
被她逼视,晋成有些不自觉的狼狈,他胸口有些发闷,抿了唇,面带愧意:“我也不为父王辩解什么,原因很复杂,我也是后知后觉,只能保证此种事情以后不会在发生,我们回去以后,不会让你再陷入险境。”
一阵冷场。
不远处望风的卷媪低声喊:“公主,有人过来了。快些。”
晋成闻言,看向远处隐隐靠近的灯火,心头的郁燥之气越发繁盛,他再次开口:“梁姬送葬王陵时,有人手接应你出去。”
“我做错了什么?”宁纾略过晋成的出逃计划,她的眸光越发冷淡,面色却在远处火光的映射下越发红了:“表哥既然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何不告诉我舅舅为何如此?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这不是任何人的错,”晋成凝眸:“人总是面对很多中选择,在这些选择中为自己选了一个最好的,都不能算错。人与人之间因为各自的选择必然会产生了杀戮或者构陷,如果失败也是自己的能力不足。我既选择保护你,必然会为你对抗父王,你什么都不用管,我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