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吧。”伯姜温和道, 继而话锋一转,严厉起来:“世上妇人如浮萍的数不胜数, 为母家逼迫, 为母国遣送,为权势和荣华的,不管何种原因,进了男子的家里, 最后都会为他争斗得腥风血雨, 无一例外。此次,我既受了你的求告, 会帮你一次, 但是, 如果以后你再出现在太子附近, 就别怪我手段狠辣了。”
宁纾自然是赌咒发誓:“小人感激太子妇恩德。回去后一定不会让梁侯再赶小人走了。太子妇放心。”
太子妇嫂嫂虽然对待夫君和小姑子温柔, 但是在宁宫中并非是没有两把刷子的。就太子哥哥与宁纠那些色鬼混在一起,没少收些姬妾,但是这些姬妾大多没能近太子哥哥的身前来。所以,宁纾才决定向她求助。
别了嫂嫂, 宁纾磨磨蹭蹭回了筵席,大殿之上已经醉熏了泰半。有色迷心窍的人仗酒意,“误”把她当了自家带来的姬妾,趁乱要搂了她去。吓得宁纾连蹦带跳,蹿向梁樾方向。
这一蹿,倒是倒霉的不知道踩了哪个醉鬼扔的酒杯,重心不稳,滑了一脚,整个人直接砸到了梁樾身上。
待她堪堪稳住身形,才发现自己整个人挂在了他的身上,她呆了呆,按梁樾此刻这么厌恶她的态度,估计……
她刚想松开他,站起来,却对上一双透着迷离酒意的透彻碧潭般的双眸,里头有些意味不明却很是熟悉的光,她作为孟季的时候看到过几次。宁纾当即心底一慌,砰砰砰的心跳声炸开了耳朵。因为离得极近,她的气息也被他呼吸中的甜酒气息紊乱了。
宁纾唰地松开手,起身,然而几乎瞬间,一双灼热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令她不能动作。靠在一起的躯体传来温热,却更加坚硬宽阔,似乎能把她整个人压倒,这是梁樾,这是长大了的梁樾,而她此刻的身体依旧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诡异的男性的压迫感认知,令宁纾脸上腾得烧了起来,脑海中与梁樾曾经的亲吻、拥抱的感觉如潮起云涌。
然而,梁樾却嗤鼻一笑,松开了她,眸中那种令人害怕的光,消失转冷。
脸上的烧红,一时半会褪不了,宁纾赶紧低头掩饰尴尬,摸了酒壶,要给梁樾添酒。
“以色惑人之徒。”宁纾听到他凉薄的声音。
???
宁纾简直要惊呆了!
这人长大了,反倒不如以前坦荡。明明是他对她起了□□,是他伸手抓了她,居然还倒打一耙!?
简直了!
想到此处,宁纾突然反应过来,她现在不是女的,是个男的,不对,是个阉人,他,他,他居然对阉人庆起了□□?!!
我的妈!
这变态了……
宁纾看向他,脸色顿时煞白。
以前做孟季的时候就被他在淄台吓到过,她还只当他是小变态,此刻他竟然……男女不忌了……这些年他究竟经历了什么,为什么越来越变态了?
亏她在宁都外,见他第一眼,还因为他长好看了,有过片刻的目眩神迷!
不过既然对阉人庆有了那种欲望,凭借做孟季时的了解,这个梁樾说过什么有一次想两次,一次比一次想深入的这种话,那么干嘛还要把她送人?
莫非?
她做宁纾时候偶尔听了一次宁纠的醉酒污话,说有些男人喜好看别人玩弄自己的姬妾,比自己亲自……更加兴奋。
想到这里,宁纾看向梁樾的眼神都变了……
本就因为阉人庆出现,引发内心对旧事波澜起伏,方才被他突然的一扑,恍然间,那种熟悉的矫揉造作之态,令梁樾更加被酒精迷醉,一张娇憨的少女脸庞覆盖了阉人庆艳丽的面孔,使得他一时失态。
生理上的反应再一次因为那个人,令他羞耻。这是个卖色媚上佞幸的阉人,脏污得令人作呕!他方才居然差点想将他揽进怀中,想触碰……
简直是疯了!
疯了!
察觉到这个小阉人,被如此辱骂都毫不在意,反倒一个劲地盯着自己看,试图继续勾引他,梁樾简直想戳瞎这双眼:“你这只配在床榻上服侍的货色,居然也能被任命为一国主将。蔡侯奢真是可笑至极。”
听了这话,宁纾煞白的脸,再次腾地烧了起来,她错了,这人哪里不坦荡了,分明是比以前还要粗暴直白!
两人各自对对方心情复杂,一时不再说话,倒是太子宁酉端了酒杯,温温润润走了过来,先是冲梁樾举杯示意,待二人饮下,倒也不提之前抢功之事,反倒转身向宁王一礼。
“父王,传闻蔡侯有三宝,尽归我国。如今梁侯带此美人赴宴,儿臣请父王将其余二宝,一同展现,以彰战士军功,以促后进子弟更加奋进。”
此话一落,大殿之上嗡嗡声顿起。
“原来这美人,是蔡侯所有。”
“我听说蔡侯奢得一美人,三年未上国早朝。今日一见,果然情有可原。”有人目露淫靡。
“莫非你也?”另一人凑过来。
那人反问:“哈哈,难道你不想?”
有不忿忿不平的:“难怪梁侯得了三宝,只呈给大王其二,自己独占美人!”
旁边的人赶紧酸溜溜地解释:“年轻人血气方刚,也很是平常。再者送给大王,岂不是分了他姐姐的宠?”
上了年纪的官员斥责道:“呵,这不就是褒姒妲己之流的祸水么?!该杀了她!”
“你这自己身子不行了,就想杀美人,也太过霸道!”
“……”
“……”
梁樾耳中充斥着各种污言秽语,越发对自己方才对阉人庆的迷惑定义为,被此人□□了。而此刻太子妇伯姜也是出乎意料,虽然自入了大殿,她就为世间竟有如此美人给震住了,但是作为一个女子,仅此而已,甚至她还找到了这个美人的很多瑕疵,比如胸部太平……可是没料到不仅太子为她亲自找梁侯麻烦,甚至满大殿的男子都为她如痴如狂!这是从未有过的场面,当年攻克梁国后,梁姬的美貌也曾引起过轰动,但也不像此刻……
宁王被太子所言激起了雅兴,倒也不忤,命人呈上了其余二宝,分别是世间罕见的剔透玉璧和汗血宝马。
宁纾只记得当年自己陪母后去上林别宫,根本没有瞧上这稀奇,此刻大开眼界。
宝物既上,宁王本就因为长年酒色过渡,体力不支,携梁姬离开。而因为宁王离开,众臣也纷纷离场,本有为美人徘徊不去的,也因为太子宁酉的行为,而遗憾而去。
宁纾这才发现,梁樾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她也不敢乱走,生怕真被他给丢了,赶紧沿着原路找他。一路上,她隐约觉得有人跟着他,偶一回头,发现是个寺人,想来是太子妇伯姜派来的,倒也没计较。
忽地,一个人从阴暗出拦住她,将她抓在怀里,酒气混着胭脂的浑浊味道令她差点憋过去。
宁纾汗毛炸起,是公子纠!
梁樾呢?!
不会就这么把她给送了吧?!
夜色合拢,今夜无星无月,黑洞洞的天地像是能吞没一切,梁樾缓步步出宁王宫,晚风吹走了他身上的最后一点酒气,却越发使得身体清冷僵硬。
“君侯。”侍从礼等人匆匆迎了上来。
一瞧见君侯一个人出现,礼心下了然,那个亡国妖孽,终于没了,君侯不会再像这几日这样心烦了,只是君侯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这样的君侯,别说礼了,就是季武子、梁夫人在,也不敢与他说什么。众多仆从就此默默无言,静候君侯上车。
谁知君侯并没有即刻上去,反而转了身,盯着宁宫门,驻足出神。
夜晚的风着实太冷,连君侯的唇都被冻得有些发紫,礼忍不住出声:“君侯?”
梁樾不自然地回了神,忽然觉得自己很是矫情,都不像他了,他领这个阉人赴庆功宴,为的就是他蔡侯三宝的身份,必然人人争奇,而如此气氛,那宁纠得见必定再次势在必得。他的一条贱命,换来梁姬去找宁王给太子一党上上眼药,足够。既然决定扔掉他,不脏手地扔掉他,他又在这里等什么?
“走吧。”他起身登车。
却听夜风呼呼中,一个上气不接下气,却异常气愤洪亮的声音:“等等我!”
梁樾蓦地回头,只见不该出现的人,此刻自光明的宁宫,由远及近而来,四拢天地的暗夜,被这个人戳出了一个洞!
他不由愣了下。
身边的仆从也被激起了一阵惊呼。
“是庆啊……”有人忍不住小声说。
“竟然回来了……”是礼不自觉的呢喃。
只见阉人庆鼓着一张艳丽的脸,喘着粗气:“君侯怎可以丢下我?”
梁樾冷着脸,钻进车厢,拉下车帘,将他关在外面。但是莫名的,方才一直绷着的感觉,竟然消失了。
车夫一甩马鞭,车轮辚辚作响,却因为四下太过寂静,传来仆从的话。
“庆你怎么回来了?”
“因为良禽择佳木而栖。”
“……公子纠是觉得你不够美吧?”
“可能这世上,只有梁侯不觉得我美……”阉人庆的声音带着失落。
梁樾听不下去了,敲了敲车壁,让他们闭嘴,这个阉人庆运气得回来了,竟然还不知道收敛,居然还敢明目张胆地诱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