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纾跟在太子棠身后,亦步亦趋。他走在前面,高大的少年身材投下了阴影,正好将她整个人笼罩住。这么一路行来,到好似,一点阳光都没有接触到。宁纾不由打了个寒颤。
周围喧闹的各色人等,嘴里说着各色吉祥语,喉咙里发着各种笑声,也似乎被阴影隔离了。
终于宁纾的目光,穿过头上垂下的珠帘在人群中锁定一个人——曲。
曲匆匆挤进来,站到她身边,代替宫婢,扶着她,将一个小瓶塞进了她的手里,宁纾这才心里一颗石头落地。
今早她随梁棠去宗庙告祭,留下受伤的曲去找医者看伤,顺便……寻些调经的益母草丸药来。
只消大量吞服,月事就会提前。
那么如果运作得当,今晚的洞房也就能混过去了。
她略略晃了晃小瓶,这曲找来的这么一小瓶,够不够?
接触到她怀疑的目光,曲赶紧小声回报:“足够了。再多,就要吃坏了。”
宁纾不怕吃坏,就怕没吃够,曲只得又从衣袖里掏了一瓶塞给她。
册封典礼,很是复杂,程序繁多。
梁国又因好巫,以致巫乐巫舞在典礼前要跳好一阵。
馆娃宫外,梁棠与宁纾被寺人引去偏殿等候梁王宣召。
梁棠本就气色差,经过繁琐的礼仪流程,此刻已经很疲倦了,很是顺从地当先一步,入殿,并向寺人提及父王身体。
宁纾见他说的神情倦怠,还一个劲地盯着自己。不由心里悚然,赶紧拉了个更衣的借口,从偏殿服用益母草。
说是更衣,确实是更衣,她一身繁重的礼服里,全是汗。一个宫婢引着她和曲,去了附近的一间厢房。
曲帮宁纾脱了厚重的外衫,并找出新的内单给她换上,便去倒水,伺候她吃益母草。
宁纾只穿了单衣,还觉得热的厉害,今日的太阳太厉害了。也是梁国太靠南,以至于春天太短,热的太快。她拉了拉自己的衣领,露出颀长的脖颈,让热气散地更快一些。
就听见门口有人进来了。
她本当是曲端水来了,浑不在意。转头要水,却是见一个高俊的身影,仪态出众,站在门内,旁边跟着个战战兢兢的曲。
梁樾?
他怎么来了?
还没等她说话,梁樾先吩咐曲退下了。
???
然后宁纾就眼睁睁看着曲真就这么走了。
虽说她也想和梁樾单独培养感情,可曲毕竟是她的侍女,如今却听梁樾的吩咐,着实令她心生不快。
而且,这里离偏殿极近,偏殿里坐着梁棠,梁樾这个“奸夫”出现在这里,被发现可真就修罗了哈。
“王子怎么来了?现在这里不大合适吧?”宁纾一出口,便发觉自己口气里的幽怨……好像个怨妇……
但是确实是令人不忿、扼腕啊!
昨日,他们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他还向她求婚,她都答应了,他居然不仅不肯说他爱她,反倒发信号叫季武子来带走她,送去跟梁棠成亲!
哎!
这都说梁樾觊觎孟季多年。昨晚都道这份上了,就然就给她看这个!?
梁樾却是不以为意,走近她,向她伸手。
宁纾:?
“你手里的药。”梁樾一脸严肃。
“这有什么好看的。”宁纾纳闷,“不过是妇人吃的东西。”然后一个激灵:“你不会以为我要服毒自尽吧?”
她连连摆手:“不至于不至于。”
梁樾无语了,他伸手将宁纾手中的小瓶抓了过来,放进衣袖里。果见她瞪圆了眼睛,仿佛一只被抢了食的猫:“你做什么?”
黑漆漆的眸子清湛湛,里面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
白净的脸皮擦着厚厚的粉,看不出神情。倒是这唇,红红的,有些干。不似昨晚的水润。他一想起昨晚的触碰,不由捏了捏手中的瓶子,更近一步。
宁纾猝不及防被梁樾靠的这么近,唬了一下,退后一步,差点没站稳。
“你干嘛?”宁纾着实是奇了怪了,这人来了抢她女人用的药,接着又不说话,盯着她瞧,接着靠这么近,干嘛?!
只听梁樾的声音有些低醇:“这个药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废话!
若不是你一直不肯帮我完成任务,我至于吗?宁纾没好气翻了个白眼。翻完,又后悔怨妇之态……
她有些恼火,伸手抓住他的衣袖:“哎,还给我,别闹了。”再不吃,时间就赶不及了。
梁樾却反手捉住了她的手腕,他掌心因为练剑留下的粗粝触感,触碰到她静脉处敏感纤细的肌肤,激起一阵苏颤。
宁纾抽了抽,没抽出来,反倒被抓了更紧。
她这下彻底沸了:“你今日是没事干,跑来消遣我……”话音未落,梁樾就拉着她的手腕,将她拉得极近。
低醇的声音有些哑:“别抢了。今日不会有成亲,也没有合卺。”
宁纾愣了,目瞪口呆——“你说什么?”
梁樾低头,微微一勾唇角。他本就生的极好,平时不笑的时候,因为眉眼锋利显得很凶。但一笑起来,乖的能让人看了心都化了。
宁纾心漏跳了一下,这人还是别笑了!都不像梁樾了。
他什么意思?今晚她和梁棠成不了?
似是回应她的问题,只听外面忽地一声喧哗,接着呜呜糟糟的声音传来。
发生了何事?
现在不是国巫乩在祈福吗?
她想去看看,却困于手腕被梁樾拉着,动弹不了。
“意外发生。婚礼中止。”梁樾轻轻道:“孟季,你亲亲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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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凭什么(修)
中止?!
意外?
什么意外?
外头闹哄哄的,人影匆匆,仿佛地动山摇,仿佛天生巨变。
似乎要证实这一心理一般,一道白光刺眼闪过,继而是“轰隆隆”的春雷在耳边炸响。哗啦啦的春雨霹雳啪啪地拍打天地万物。
把外间的慌乱脚步和人声给混乱了。仿佛是一锅乱哄哄的粥,浓稠得化不开。
外间的嘈乱对比下,室内只有彼此的呼吸。
天暗了下来,越发显得梁樾的眼睛水润清亮,像一只求奖赏抚摸的乖狗狗。
手腕上肌肤相接处传来的痒意,丝丝幽幽地攀上手臂,脊梁,在一阵凉风吹过来的时候,激得她颤了一下。
昨天的唇齿缠绵记忆,似乎也如这春雨,一般,突然倾盆瓢泼,把她的心绪一下子砸得昏天暗地。昨天那种意外,那种错误,她只相当做从未发生过!
“你好厉害啊。你怎么做到的?”宁纾故作崇拜,眼睛眨巴眨巴忽略他的要求,只盯着前面的话。
梁樾唇角扬起,声音低沉:“我是很厉害。以后你会越来越知道。”
不待这句话在她心里有什么歧义丛生,手腕上的力将她渐渐拉近,眼看着梁樾俯下身,他无可挑剔的漂亮五官在眼前越放越大,宁纾惊得一手挡住他。
手心贴上他的唇。
糯糯的软软的触感,痒兮兮,让她瞬间就想把手抽回来。可是又不行,一旦手拿开,他亲下来怎么办?
梁樾有些错愕,接着想起什么,顿时心底柔软渐生,他握住唇上的手。纤细柔软的少女手,仿佛春天的初开的花,他握在手里,十指交缠,看着面前脸红的少女,只觉得这春雨滴进他的心里了,润透了里头的万顷荒草。
宁纾本来还紧张兮兮的,昨日被梁棠一番袭击,还没恢复,面对这个未来会是暴戾分子的梁樾,生怕下一秒会发生什么黄暴事件,却不料他对她露出傻兮兮的笑。
直到梁樾走了,宁纾还觉得有些梦幻。
恐怖变态杀人如麻的奸相梁樾,居然笑起来这么……傻。
她确定,是傻笑。
“女君,快穿上外衣,可别着凉了。”曲进来的时候,宁纾还在震惊中。
穿上外衣,宁纾才惊觉自己方才穿的有些少,她甚至怀疑,方才按梁樾的角度,一低头,都能顺着衣襟看到里头的衣服。所以,难怪突然发情……
宁纾暗自懊恼。一边穿衣服一边听曲说外面的意外——梁王突然中风昏迷。
所以婚礼中止。
现在医者、后妃、宗室、重臣都往梁王寝殿外等着了。
梁棠与梁樾也是如此。
宁纾穿好衣服,也匆匆赶去,路上一直在想,梁王中风怎么会这么巧?梁樾为什么笃定说没有婚礼没有合卺?他怎么知道梁王会中风?
宁纾想不出。脑子就像现在的梁宫一样,乱乱的。
娃馆宫梁王寝殿外的廊下,等候的众人仍然被春风吹过的大雨淋湿了。
梁王病得实在太不是时候了。
一来是太子棠与季氏的婚礼,这么中止了,国内政权稳定必定受到影响。
二来是,晋宁梁三国议和,即将开始,梁王此刻病了,议和何人主持?
窃窃私语的众人内心七上八下,被这春雨浇的无处可去,如同困兽,看着天高云远,却不知己身能去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