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再次行礼,劝道:“很晚了。女君,女君多谢殿下赠礼。”
梁棠盯着漆黑一片的窗牖,再次出声:“孟季。”
“女君真的已经歇下了。很晚了。”曲再一次劝。
里面无声无息。
梁棠只得一甩衣袖,悻悻而归。
他一走,曲赶忙进去禀报。
“殿下走时,面带怒气,恐怕对女君有火。女君不妨明日多多安抚他。”
宁纾才没功夫搭理他:“不必了。”
曲沉默了一会:“女君对王子樾情根深种。小人明白。但是太子殿下才是女君的夫君。女君以后在太子府,要仰赖太子殿下……”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啜泣起来。
宁纾看着曲,看着看着,心里一透:“你,看上王子樾了?”
好像,自从在子郡城外,梁樾从天而降,救了她们后,这个曲就开始不大对劲。
曲惊得满脸苍白,连连否认:“没,没有!小人没有!小人只是为女君担心,担心而已。”
宁纾嗤地一笑:“喜欢他不是很正常么。王子樾长得确实,挺好看的哈。”说到这里,宁纾在心里把他与见过的所有人相比,还真是最好看的。尤其是现在,从里到外都是白的,又单纯又圣父,无公害无污染。
在曲颤抖着身体,脸一阵红一阵白的情形下,宁纾也不逗她了,决定做个好人:“这样。等到了国都,见了王子樾,我将你赠予他。”
曲先是一惊,再是害怕一跪:“女君,我……”
宁纾上榻就寝:“你要实在不愿意,就算了。”
“谢女君恩德!”曲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女君若有需,小人永世相报!”
听着曲的感激,宁纾躺着,仰望帐顶:连梁樾都有那么多人喜欢,那么喜欢晋成表哥的人不知有几凡了。若她真死了,晋成表哥会便宜了谁呢?不管是谁,她都得呕死!
她抱着矜被,再次给自己打气,为了晋成表哥,冲鸭!
当晚,宁纾做了个梦,梦见梁樾跟她说“我爱你。”说了一万遍不止。
她连说“够了够了。”梁樾却不搭理她,仍然拉着她,不让她走,一再地告诉她,他爱她。
但是系统却像死了一样,怎么都叫不出来。
宁纾吓醒了。
一身冷汗地坐起,瞧见窗外射进来的阳光,才拍了拍心脏,平复下来。
曲听见动静,赶紧进来服侍,宁纾就着她的手,下榻梳洗。瞥见撂在几案上的孟季画像,心里一紧——她一定是被梁太子棠的痴汉行径,给吓到了。才会做那种乌七八糟的梦。
梁樾是谁啊?一辈子打光棍,怎么可能对人死缠烂打。
吓死她了。
因着这个缘由,宁纾对梁棠印象很差。一整天,她都跟着季武子,根本没去拜见他。
几次下车歇散,偶然遇到,梁棠意欲找她单聊,都被她用季武子挡了。
一直行到了梁都,宁纾才渐渐平复了心境——梁棠自幼与孟季定亲,又不是没来由的偏执,她着实有点反应过度。
第11章 窒息
此值仲春,梁都外红杨翠柳,山色青青,端得是明快鲜亮。终年潺潺清澈的水圳,此刻宛若银带,蜿蜒流动。
既入王亟,宁纾一行人等放慢了行速。
当然也是因为都城外,梁王迎接晋国和谈使者,把路堵了。
季肥不愿多生波折,干脆原地休整一番,错开前后进城的会面。
“孟季。”梁棠下了车,终是不能再拖延,直直走了过来。此刻他一身红色衣袍,上面凹凸暗纹勾勒出各种寓意吉祥的图案,高高的蝉翼冠,衬的整个人威严了很多,也把他脸上的愁容掩盖了大半。
既是想通,宁纾尽量放平心态,在梁棠再一次靠近时,不再躲了。
“太子。”宁纾微一行礼。
梁棠见她也是一身红色喜服,眉梢眼角微微浮上安心的意味。
“这几日,你是不是躲着我?”
宁纾赶紧否认:“怎会?太子多想了吧。”
梁棠目光落在宁纾脸上,片刻才道:“那就好。”
他脸色深沉,目光放远,盯着都城的方向:“晋国以议和诓骗我们,以至于母后遭受了很大的非议。再加上晋宁两国使者即将齐聚都城。所以我们的婚礼不能大办。实在是委屈你了。”
宁纾又不是孟季,要是在成亲前完成任务,她可就回十三年后嫁晋成了。自有盛大婚礼等着她。
“不委屈。国事要紧。”宁纾随口答。
梁棠点头表示赞同,又道:“那日夜半,我来找你,是因为涉及男女私情,不便为大夫所知。”
他目光湛湛看着她:“那些画,你都看了吧?”
宁纾心里喷血,脸上就带了些不自然:“太子有心了。”
这兄弟俩,一个处男,一个痴汉,梁国可真有意思。
“不是我画的。”梁棠脸色一僵,咳了一声:“东西是从淄台搜出来的。”
淄台?!
是梁樾画的?
据她所知,在泮宫遇袭之前,孟季与他并不相熟。
可画是从孟季小时候一直画到现在,那岂不是说明梁樾一直在偷窥她?
宁纾不由得脸色白了白,梁樾果然自小就是个魔鬼,亏她还以为他现在是什么小白兔!
梁棠见宁纾的反应,心下稍微安了安:“梁樾母子二人觊觎你,非一朝一夕。你既是我妻子,这事情必须跟你通气。以免你我之间有所误会。”
“什么误会?”宁纾问。
梁棠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他曾在子郡救过你,而且此次从宁国求援,解了季氏之危。这些,我会去感谢他。但是,”
说到这里,梁棠顿了一下,意有所指地对宁纾说:“回都后,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再过问他的事。”
“殿下,是要找王子樾的麻烦吗?”宁纾问,“因为这些画?”
“怎会?他现是宁国的走狗。我可没资格对付他。”梁棠也似憋了一口气:“不过晋国肯定会针对他做什么,到时候就不是我们能参合的了。你也别管他们。”
此刻被梁樾行径吓着的宁纾,当然赶紧答应:“我知道了。”她只想赶紧哄梁樾说出“我爱你”就走人。
有个时时偷窥你的人,真是太吓人了!
梁棠说完想说的话,瞧见季武子过来,便停下话题,与宁纾说些关于婚礼前高襟之祀,可能晋国使臣会来参加的事。
“主使是晋国大夫伯宗,此人深得晋王宠信,极为骄横。他过去也出使过不少地方,所过之处,皆是民怨沸腾。或许,晋国派他过来和谈,还是想寻隙再次开战。”
季武子走近,赞同梁棠的话,“太子说的不错。我们派去前面的侍从刚刚回禀,晋国使臣仍在城门处堵着,说是在等另一位副使。大王也好,我们也罢,还有等着进城的诸多人,都卡在城门,不得动弹。不知那位副使究竟是何人,好大的架子!”
梁棠见季武子对晋国敌意颇重,便不再出声,抬头数着日头。
季武子自己数落晋国,说了几句也没什么意思,便也作罢。
日头渐高,梁国毕竟在南方,春天的太阳也有些烤人。宁纾一行人等,待在城外进退不得,等得心烦气躁,人人都没什么好脾气,连说话的兴致都没有。
季肥更是待在车里,不时派人往返城门处探查,派人的时间间隙越来越短,显示他越来越烦躁。
作为亲晋代表,梁太子棠不会讨没趣,跟宁纾说完想说的话,也是龟缩在车里,不再出来。
曲却是为梁越担心起来:“女君,太子方才所说,是要对王子樾做什么么?”
宁纾回想起昨夜做的梦,梦里被梁樾纠缠不得脱身的恐惧,令她后脊生寒。
见曲为梁樾站队,宁纾叫她把梁太子棠送来的画匣子找出来。
果然,最近的两张画,一张在泮宫附近,正是她撞见梁樾被人约春的那天所穿服饰。一张孟季是做新婚打扮,可是神态却与孟季有些微妙差异……
这两张,画的不是孟季,是她,宁纾。
当时在泮宫附近,只有她和梁樾二人,所以,此画必定是梁樾亲笔所绘。所以梁棠说的是真的,梁樾自小就对孟季有病态的偷窥、占有欲!
宁纾脸白了又白,瞬间想起梁樾临走前问她的:“那等艳事,我从未有过。你呢?”
“你呢?”
“你呢……”
当时听这话,感觉到冒犯,此刻回想起来,简直有点可怕。
梁樾临行前的一吻,现在回想起来,仿佛是被毒蛇的信子触了一下,冰冷致命。宁纾不由得鸡皮疙瘩顿起,浑身一颤。
就在这时,却听车外嘈杂声一片。越发令人心浮气躁。
她唰地拉开车帘:“何事?”
车外侍者回禀:“有一人一马,自西北驰来。”
这有什么稀奇?值得他们这么喧闹?!
宁纾不愿再待在车里了,这段时间因为和梁樾接触,渐渐褪去的恐惧心理,再次拉到最高值。梁樾是多么可怕,多么疯癫,她知之颇深,尤其是对待得罪过他、冒犯过他的人,梁樾从来都是心黑手毒。此类故事,在宁国那些遗老遗少中间流传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