恬不知耻!老贼!
可是公主今日居然给伯宗写信!
“公主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侍从奉不肯递信。
梁姬向来柔弱,连对寺人、宫婢都是温柔,侍从奉实在不忍心:“再寄封信去沿途驿站催催王子吧。”
梁姬终是落下泪来:“来不及了。伯宗有什么不敢的?高襟之祀他既说参加,就一定不会放过我。”说到这里,她泪眼朦胧,目光落在侍从奉的眼睛上:“晋使羞辱我们,人人怒不敢言。我只能自救。你要帮我。好不好。”
侍从奉在梁姬的示意下,打开竹简。上面的一个字也没有,只有胭脂唇印一枚。他看得脸上血气上涌,目露异色。
梁姬轻轻附在他耳边:“奉,你要帮我……”
宁纾自梁姬走了之后,遣了曲去打听有关晋使的事。很快得了不少信息。几乎都是正使伯宗的,有关晋成表哥的几乎没有。
伯宗此人列国闻名,惹是生非、好色如命。入城当晚的梁宫宴上,不仅口出狂言,侮辱梁国上下君臣,还一夜连御王后所赐宫人数名后,将她们退回。口称,相貌丑陋,闻梁姬公主美貌,求赐。在梁王没有应允的情况下,夜闯淄台。
宁纾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也太凶猛了!这伯宗没见过女人么?这哪里是大国上卿,一国使者所为?”
她想起,在梁樾临去宁国之前,她还恶意嘱咐他,去了中原大国,行为检点一些,以免祖国蒙羞。可这晋国乃是周天子分封的大国、宗室之国,派来的使臣,简直……是不堪入目!
曲喏喏道:“可王上几乎日日赐晋使宴饮,诸位朝臣都陪着。宫婢们都吓怕了,不敢近前侍奉。结果他居然发怒,拔刀相向。可王上和卿相们都敢怒不敢言。”
这根本不是来议和的,分明是来惹事的。
宁纾想了想。或者说,在晋国眼中,梁国本就是嘴边肉,若不是宁国插手,梁国上下君臣,皆是俘虏。所以伯宗才敢这么作。
或许等宁国使臣到了,晋使才会开始准备议和的事,现在不过是在发泄停战的怒气罢了。那么说,梁姬的遭遇,也很是正常,谁叫梁樾现在是晋国的眼中钉呢。
“可有副使的消息?”
曲摇摇头:“那个副使除了进城的时候,叫王上等了很久,后来再没做过妖,不过他与伯宗一样,不把王上和卿相们放在眼里。每次夜宴都来,却从不饮酒。王上所赐,都不接受。”
这般听起来,在梁王心中,晋成表哥应该比伯宗更加可恶吧。
宁纾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晋成表哥饮酒,一杯即倒,这个是秘密。
她记得是在一次晋宁秋盟,她跟着父王去了徐关,第一次见到晋成表哥。那天猛瞧见晋国的军阵威武整齐,不同宁国的异样感,令她这个深居后宫的小公主感到既新鲜又恐惧。以至于晚上没睡好,四处溜达,却碰上有侍从偷换了会盟宴饮上的酒。
她以为是有刺客,或是宫廷秘闻。忧不敢言,悄悄观察,竟是被已经崭露头角的新战神——晋王子成所饮。宁纾一整晚盯着他猛看,等着他七窍流血,或者昏迷不醒。但是却发现他不仅没事,反倒欢饮达旦,神采奕奕。
宴席结束后,她偷了那壶酒,尝了尝,发现是——水!新战神,居然在会盟上,喝假酒!她简直懵逼了。更令她懵逼的是,晋成表哥亲自找上门,用刚射下的大雁,换他的酒壶。
大雁,是求亲的礼物。
宁纾不敢收,发誓不会说出去假酒的事。
晋成表哥却说:“今日我向姑父求亲,他却趁机招揽会盟诸国的勇士。说谁能射中首雁的眼睛,就将宁纾公主嫁给谁。”
宁纾一急,怎么能这样?!神射手是圆是扁,年纪多大,有没有娶亲也不管了?!父王果然是时刻运用帝王心术!
“我一瞧,满场的人物,各个架起弓箭,天上大雁纷纷落地。心中十分着急。生怕你所嫁非人。”
宁纾急死了,又生气:“谁射中了首雁?都是你惹得祸!若是我真所嫁非人,母后不会饶了你的!”
晋成表哥温柔一笑,轻轻道:“射中首雁的人,已经得到宁王允婚。但是,他还是想来问问新娘子,肯不肯嫁。是不是所嫁非人?”
想到此处,宁纾瞧了瞧天色,只见今日月明星稀,嫩柳细花,约有清风柔柔。虽是春日,却仿佛身处金秋。
她自那时起,就想着成婚后,与晋成表哥一同春日赏花煎茶,秋日射箭围猎。可惜她死了。
“今晚王上宴请晋使了么?”她突然很想见见他,就一眼就好。
“是的。”曲回答:“主公与武子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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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衣服呢?
既然季肥和季武子也在,那么万一露了行踪,也有了借口。
她跟梁姬所言,这几日只见到本家姑嫂,是实情。除了姑嫂外,只有王后派来的宫妪了。这几个头发花白的宫妪,时刻盯着她的举止。夜半溜出去,必会被发现,有了借口至少不惹来非议,省的麻烦。
宁纾换了宫人的服色,带着曲往宴会处去。
饮宴隆重,远远的就听见丝竹绕耳,仿若盈盈星子坠落凡间。正值此时,溶溶月色、柔柔风,正是人间好风景。
不知道此刻刚从周天子处回来的少年郎,是个什么样子?她以前总是想着与表哥未来一起如何如何,此时却有机会去参与他的过去。
这般想来,系统虽然不做人,但也是给了她一个意外之喜的。
宁纾踩踏着梁王宫中的石板路,一声一声的清脆“咚咚”声,仿佛泉水,流进了心里,甜甜的,也慌慌的。离宴会越来越近,这泉水声就越来越大,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了她的心尖上。
她要见到晋成表哥了。
这世上,这十三年前的梁国,唯一的亲人,是她的夫君。
行动间到了宴会殿外,里面丝竹舞乐,人声和乐,宁纾仔细分辨,却听不清晋成表哥是否有说话。
见自家女君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曲只当她是婚前心里恐惧,又是所嫁非所爱,越发思念家中,便建议道:“女君。饮宴尚未结束,主公与武子一时不得出。我们不如去寻季氏的仆从,那里有人伺候,女君也不必担心暴露身份。”
“不必。”宁纾摆摆手,她只想见一眼,一眼就够了,哪怕晋成表哥看不到她。她现在是梁国的孟季,不是宁国的宁纾,所以一眼就足够了。
“王后派来的宫妪现在说不定已经发现我溜出去了。为免给父兄惹上麻烦,我们一会就回去。就算说不上话也无所谓。”
宁纾的话,平平淡淡,却令曲更加难受了了。自从王子樾走了以后,女君就一直怪怪的,尤其是看了太子殿下送来的画以后,女君更是夜间辗转反侧。如今王子樾的姐姐梁姬公主找上门来,女君碍于太子不能去救,心里得是多难过?所以才渴念父兄吧。
找到了!
躲在窗牖外的一株紫薇树后,宁纾终于找到了晋成表哥——他端坐在梁王下首,峨冠博带,偶尔与梁国人等交流,大多是静静地观察,在一众酒色之徒中,一人独醒,非常之显眼。
有衣着单薄的美人凑过去谄媚,他不予理睬。有荒唐醉汉过去敬酒,他亦不予理睬。有梁王不时垂询,他温温有礼。
丝竹之乐仿佛听不见了,长袖舞女的衣袂仿佛也不能遮挡视线,全世界都不见了,这茫茫深夜的月光下,只有那个人,如珠如玉,忽明忽暗。他的神色、他说话的口型,虽然看不清,但是宁纾的耳朵里仿佛却听得见他的声音。
这个世界糟糕透了,这十三年前的时空糟糕透顶,可是这一刻,宁纾却觉得,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让她整个心都甜化了。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好的人,恰恰是她的夫君呢?
“嗬!你们是哪里的宫人,竟然在这里躲懒!竟然不进去伺候贵客!”一声带着醉醺醺酒气的呵斥突然从背后响起,吓了她们一跳。
宁纾转头一瞧,是个面色潮红,喝多了的中年官员,看服色不是梁国的,应该就是那个晋使伯宗了。
这人,她作为宁纾的时候见过,是晋王的佞臣兼弄臣,十分上不了台面。但是如今在梁宫里搅风搅雨的,十分难缠,她自不会多生是非。
当即带着曲,微微一礼:“上使教训的是。小人这就进去伺候。”说罢就要绕过他,离开。她不过是骗个醉汉罢了,哪会真进殿,刚绕过去,就转脚往自己的居所奔。
忽地一个大力拽住了她。
是伯宗!
他瞪着满是色气的红眼睛,冲她脸上喷着熏人的酒气:“小贱人敢骗本使!?伺候?不如,就在这里伺候本使吧!”
说罢,拽起宁纾就往地上扑。
曲吓得全身血液都要凝固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想去叫人,可是女君是太子妇,被人围观为上国使臣轻薄,必会遭到无尽的羞辱,一生都要毁了!
如果不叫人,这伯宗老色狼便要得手,女君该怎么办?
她咬咬牙,抱住伯宗的大腿,压低嗓音哭求:“上使放过她吧。小人伺候上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