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副景象,美得惊心。
花瓣落下,众人伸手去接,那薄薄的六瓣,纹路清晰而精致,有种脆弱的美,令人惊叹,落在掌心不过一瞬,便化了,大家不禁惋惜。
小皇帝伸手,让冰花落在掌心,看着冰化了,他抿了抿唇。
阮宁收剑,向皇帝行礼:“献丑。”
众人满眼赞叹:“妙哉妙哉!真乃奇闻!”
“此舞只应天上有啊!”
“老夫竟不知天下还有如此奇妙的剑术,当真大开眼界!”
……
小皇帝鼓了鼓腮帮子,大手一挥,将南海夜明珠,西域玛瑙……一长串的赏了下去。
林怃然脸色黑得几乎滴出墨来。她掌心掐得鲜血淋漓,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当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气得几欲昏厥,想到阮宁哗众取宠,用如此夺人耳目的方法压她,无论待会她多出众,众人心中震撼在前,无论她琴艺多高,都不可能压下去阮宁的风头。
更可恨的是,皇帝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那南海夜明珠、西域玛瑙……都是顶级的贡品,往年都是孝敬太妃,太妃喜欢她,自然会赏她,阮宁又凭什么得到那些东西。
她看着众人眼睛里的惊叹,只觉得心一阵阵下沉。
“怃然。”林夫人点了点她的手,“去吧,好好弹。”
林怃然猛然一惊,忙温婉一笑。轮到她弹琴了,众人都看着她。
梁茹儿两眼放光盯着阮宁:“宁宁!你信不信,你家门槛明日就要被人踏平了!”
她瞥了眼林怃然,拍手:“哈哈哈林怃然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该!让她拿你当垫脚石哈哈哈。”
阮宁啜了口酒,眯着眼睛看了眼林怃然。
左手轻轻一动,一道微不可查的气劲打了出去。
九幽向她的方向看了一眼,眼角一抽。
阮宁面无表情,漫不经心看着大殿中央。
第72章 072
072
林怃然抱着琴坐下时, 脸上还挂着温婉的笑。
林家小姐琴艺出众,近两年风头很盛,求亲的人家直从金光门排到了春明门。就是林夫人不知怎么想的, 始终不曾定下亲来。这也引得汴梁城里众多少年郎越发盼望自己能抱得美人归。
方才阮宁珠玉在前,众人大饱眼福,回味悠然,仍有些沉浸在那一幕带来的震撼之中, 对林怃然的期待稍微降了一些,但毕竟是林怃然, 名动京城的才女,她的琴艺也难得听闻, 众人不由打起精神,目不转睛盯着殿内。
林夫人点了点头,对林怃然很快镇定下来很满意。
林怃然沐手焚香, 低眉敛目, 手指在琴弦上轻轻一拨, 一串低沉若泣的声音飘荡开来, 众人心里一紧,暗自期待。
林怃然眼角余光发现众人反应, 脸上带笑, 双手拨弄琴弦。
“铮——”
琴音却粗嘎难闻,仿佛初学琴艺的幼儿,不知轻重。
众人哗然。
梁茹儿都怔住了。
林怃然一惊,面色大变, 跪在地上:“皇上,定是此琴被人动了手脚。”
众人看着林怃然惊疑未定。方才那琴音,实在粗鄙,令人难以置信。难不成林小姐欺世盗名?可她哪里来的胆子在金銮殿上说谎?
小皇帝打了个哈欠:“你怀疑琴有问题?那换一个人弹弹看好了。”
他随手指了个姑娘,那姑娘紧张兮兮坐到琴前,静心凝神,动手弹了起来。
琴音淙淙,如高山流水,余音绕梁。
林怃然看着自己的双手难以置信。
众人看着她的目光渐渐变了。
林怃然还待再辩,此事有蹊跷,琴没有问题,那就是她的手受伤了!
林太师没有给她机会开口,跟皇帝请罪将她带了下去。
众人心里也有些嘀咕,有那往日里听过林怃然琴音的,此时不禁怀疑是否是障眼法?此事究竟怎么一回事?
无论心里怎么想,他们对林怃然的品行都有怀疑,纷纷打消了上门提亲的想法。
林怃然又气又羞,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出丑,她甚至想一头撞死算了。
林夫人脸色很沉,冷冷看了她一眼。
林怃然眼眶发红,心里暗暗发狠。
阮宁漫不经心喝了口酒。
她只是对林怃然手上穴道动了点手脚,这人杀不了,在她眼前跳来跳去又很烦,索性把她的傲骨一节节敲碎了,待到没有可以依傍的,就知道老实做人了。
林怃然在那里想了很久,不知怎么就想到阮宁,想起秦明月那日从城外来,满身是伤,说要带她离开,还说阮宁很可怕,武功无人能敌。
她自认为出身尊贵,身边又从来不缺高手,秦明月不过是她随手救下的一个江湖人而已,她怎么会舍弃一切跟他走?
那日秦明月深深看了她一眼就再也没有出现,她暗骂白眼狼,胆小鬼,没想到今日突然想起他说的那番话。
皇帝仪仗离开,宴会散席,林怃然怀着满腔恨意将阮宁堵在无人角落。
“是不是你做的手脚?”她顾不上装温婉,想起方才丢脸,恨不得将阮宁挫骨扬灰。
阮宁双手环胸:“林小姐,你明知我不好惹,三番两次来挑衅,你是蠢还是没脑子?”
她伸手捏住林怃然脖颈,掐得她面色青紫:“即使不杀你,我也有的是办法让你痛不欲生,以后放聪明点,知道吗?”
林怃然没想到她竟敢!
这可是皇宫!
阮宁手捏得越发紧了,她漫不经心:“知道了吗?”
林怃然心里陡然升起一股恐惧,她呼吸不到空气,胸腔传来窒息的疼痛,眼前一片昏暗,死亡仿佛就在耳边,她疯狂点头,涕泪横流。
阮宁将手松开,掏出帕子擦了擦手。
林怃然粗喘着气瘫软在地:“你,你——”她喉咙喘息犹如风箱,浑身都在发颤。
“再有下一次,我就把你脑袋拧下来。”阮宁丢下一句话便离开了。
林怃然哭得满脸泪水,羞耻和恐惧让她几欲疯狂。
夜幕降临,阮宁转过弯,被一道人影拦住了去路。
“宁国公?”阮宁蹙眉。这人不出席宴会,却在她面前晃。
谢九玄笑了一声:“刚才出气了?”
阮宁不语,心里警惕。
天色不早,她耽搁一步,爹娘或许在等,她敛衽行了一礼,就要离开。
谢九玄却蓦地抓住她袖子。
这是今日谢九玄第二次拦住她了。
阮宁面色不虞。
“我有个问题,”谢九玄脸色在月光下更加苍白,显得有些病态,“想请教阮姑娘。”
“宁国公但问便是。”
谢九玄一字一句:“我那日说的话,并非玩笑。”
阮宁糊涂了一下,不知他说的是哪一日。
谢九玄:“你,做宁国公夫人可好?”
阮宁怔住,半晌才反应过来,她忽然闻到一股很浓的酒味。
正是从面前之人身上传来。
“我也以为是玩笑,”他低低笑着,“可心里难受。你躲着我。”
他甚至是有些委屈了。
阮宁浑身汗毛倒立,立即将谢九玄的手甩开。
“宁国公喝醉了。”她冷冷道。说完四周扫视了一眼,没发现人。
“九幽。”她声音冰冷。
结果并没有人出现。
阮宁拧起了眉毛。
谢九玄的眼睛里流淌着月光,细碎光亮闪动,阮宁深吸了口气,将人扶着走,准备待会交给九幽。她肯定九幽在找人。
谢九玄将头倚在她肩上,细软的头发扫过她脸颊,阮宁不耐:“不要乱动!”她心里有些讶异,这人的头发竟然是软的?
听说头发软的人心软,谢九玄,心软?
她摇了摇头,传言果真当不得真。
她想到什么,蓦地停下,将谢九玄推开。
谢九玄昏昏沉沉差点栽倒,清澈的眼睛看了她一眼。
阮宁:“宁国公,你自己回府吧。”
谢九玄低笑:“好啊。”
阮宁怕这人在装醉。虽然不知道目的是什么,总之还是不招惹的好。
走出几步,她回头一看,那人斜倚假山,抬头看着月亮,眉头蹙着,若有所思,一只手捂着胸口,好像有些难受。
谢九玄正好回头看她,两人目光对视,阮宁无动于衷,谢九玄蓦地露出个笑,像是一朵花在夜色里绽放。
阮宁蹙眉,脚下加快,迅速离开。
谢九玄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如今是越来越不对劲了。
*
翌日,公鸡报晓,空气中还残留着昨夜凉气,阮宁穿一袭短打,提着剑推开门,却被院中那人惊了一惊。
那人穿白衣,手中握着一柄通体乌黑的长剑,闻声看来,“切磋一下如何?”
阮宁:“我该叫你宁景还是谢九玄?”
那人偏头沉思片刻,笑道:“宁景吧。”
阮宁面无表情:“此处是将军府,你不请自来很失礼,请你离开。”
宁景定定看着她,目光漆黑,半晌,笑了一声:“唔,昨夜是我不对。”
阮宁不语。沉默蔓延开来。
宁景叹了口气,很苦恼似的:“你这样讨厌我么?我以为你会喜欢宁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