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宁:“你想跟他们一样?”
宁景摆了摆手:“不敢不敢,女侠饶命。”
阮宁前脚走,他后脚跟上,喉咙里愉快的笑声断断续续,阮宁听得额角青筋直跳。
“你——”阮宁定定看了宁景一眼,嘴里的话又咽了下去,施展轻功,快速飞身离开。
宁景脸上笑容一寸寸消失,那张脸渐渐笼上阴霾,仿佛被深渊吞噬。
他看着阮宁消失的方向,久久不动。
九幽突然出现,躬身道:“主子,该吃药了。”
谢九玄浑身戾气四溢,席卷天地,九幽只觉被人扼住了咽喉,一动也不敢动。
良久,谢九玄身影消失在原地,威压散去,九幽抹了把额头上的汗,闷不吭声跟了上去。
*
阮宁一路思索着宁景说的故事。
依她了解到的,八成跟他的身世有关,只是这人阴晴不定,她也不能确定完全是真。
若是真的……六月暑热的天气,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宁宁!”阮宁推开院门,梁茹儿扑了过来。
不待阮宁开口,她自己道出了来意,显得迫不及待:“宁宁,你想不想去一趟江南?”
阮宁脚下一顿:“去江南做什么?”
梁茹儿脸上飞起一抹红晕,扭扭捏捏道:“最是江南好风景啊,我爹被宁国公派去江南郡两年了,我娘让我去看望我爹。”
阮宁挑眉:“看望你爹?”
梁茹儿点头。
“你脸红什么?”
梁茹儿跺了跺脚:“哎呀,宁宁!”
阮宁冷漠道:“不去。”
“为何不去啊?你们习武之人不都讲究历练?听闻江南多才俊,武者多高杰,我哥哥信中说增长了许多见识呢!”
阮宁只重复道:“我不去,日后有机会再说。你多带些武者,路上小心。”汴梁到江南,一路乘船顺运河而下,往来商道很是繁荣,官府很重视,没有贼寇,很安全。
梁茹儿有些失望:“好吧,我以为你会去呢。”
阮宁有些奇怪:“梁大人怎会去江南?”
说起这个,梁茹儿也纳闷:“别提了,我爹走的时候只说自己糊涂,谁知道呢!不过江南官场自古浑浊,我爹都去了两年,还没料理清楚呢,一把年纪,本来以为要安享晚年,没想到还得折腾这么一遭。”
那日梁茹儿失望而归,不过想到江南那里能见到的人,不由满腔喜悦,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阮宁接下来几天指点阿爹习武,父女俩俩有空就在院中切磋练习,直把阮夫人郁闷得不行。
她被外面的传闻搞得头大,每天挖空脑筋琢磨是不是有人故意败坏他们宁宁的名声呢,是不是哪家夫人嫉妒她,故意找人害了媒婆,好断了宁宁的好姻缘。
想来想去,她也没想出个所以然,看谁都不像,直把自己愁得吃不下饭。
看着阮将军那喜滋滋的模样,她更气了。
合着就只有她搁这儿操心,这父女俩乐不思蜀呢!
“阮自年!你给我过来!”
阮宁摇摇头离开,没过一会儿,院中传来阮将军的声音:
“嘶——夫人,轻点,轻点!”
阮宁推开药庐的门,院子里空荡荡的,她目光在藤椅上扫过,眉头拧了起来。
说起来,自从那天过后,宁景倒是好几天没有露面。
朝堂上倒是一切正常,宁国公府也没有传出什么消息来。
只是,想起宁景近日不同寻常,她不知为何,总是有些静不下心。
第74章 074
074
阮宁半夜突然醒来, 眼角一跳,立即拔剑。
她的床前幽幽地站着一个人影。
“宁国公?”月光照在谢九玄脸上,那张脸苍白而平静, 眼睛漫不经心看着她,好像在看什么奇怪的东西。
他视线从阮宁手中泛着寒意的长剑上轻轻扫过,随即又回到阮宁脸上。
阮宁觉得有些不对劲,她一眼看见谢九玄袖袍上血渍斑斑, 不由开口:“你受伤了?”
谢九玄眼睛里蓦地涌出戾气,一把乌黑的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手里, 眨眼便向阮宁胸口刺来!
阮宁一直戒备,见他如此, 立即出剑,双剑相交,发出“当当当”的声音, 月光似乎有些冷了, 阮宁不知怎么打了个寒颤。
她横剑于身前, 浑身肌肉紧绷, 双目盯着谢九玄,心中几十个念头眨眼而过。
谢九玄方才抬剑, 阮宁才看清他手腕上伤痕交错, 青紫发红,在如玉的肌肤上狰狞刺目,像是被铁箍禁锢后反复挣扎摩擦出来的伤口。
她眉目冰冷,提剑迎上谢九玄招式, 剑刃相击,擦出火花,寒意与煞气冲撞,余波震倒了屋内摆设,碎木横飞,瓷器四溅,两人衣摆翻舞,长发四散,打得不可分交。
阮宁一边对打,一边分析谢九玄。
谢九玄似乎发现她不专心,眉眼戾气更甚,阮宁不妨,被他一剑当胸刺来,她瞳孔皱缩,猛地翻身。
“刺啦——”
乌黑长剑滑过手臂,伤口霎时溢出血来,血滴随着剑刃在半空中滑过殷红的弧度,一滴滴洒落在地。
阮宁翻身后立即运剑相抵,只是这一剑挥过去,谢九玄却好像被人定住了,一眨不眨看着她流血的手臂,整个人没有魂魄一般,丝毫没想起要接招。
眼看长剑朝着谢九玄喉咙去,马上就可以要了他的命,他仍一动不动,阮宁咬了咬牙,强行收势。
内力反震回来,喉咙里涌上一阵血腥,阮宁抹了把嘴角,依然保持警惕。
她提着剑,语气森寒:“宁国公?”
她手臂还在滴血,殷红的血顺着白皙手腕滑落,洒在银白的地上,犹如罂粟花开。
谢九玄目光顿在那一滴滴血液上,眼睛渐渐发红,面上的平静仿佛镜子碎裂,逐渐变成恐慌。
乌黑长剑在他手中颤抖,煞气轰然震荡开来,阮宁眼睛睁大:“住手!”
然而已经晚了。
谢九玄喷出一口血,脚下踉跄几步,目光渐渐清明。
他看着阮宁,眼睛颤了颤,面色苍白如纸,薄唇鲜红似血,好似一尊脆弱的薄瓷,一触即碎。
一股寒意顺着四肢百骸扩散,他几乎有些茫然地回顾,为什么会来这里?
他伤了阮宁。
地上的血刺疼了他的眼睛,他的心也开始抽疼,五脏六腑犹如烈火灼烧。
长剑在他手中颤抖,他手指用力,骨节扭曲,血腥在喉咙里翻滚,被他压了下去。
他脸上表情最终趋于死水一般的平静。
阮宁这才发现,谢九玄不知什么时候竟瘦削到这种地步,脸上棱角更加分明,握剑的手腕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她往前走了一步,谢九玄嗓音沙哑,眼睛漆黑一片:“站住,不要动。”
阮宁心中怒火不知什么时候消失,只觉得冷:“你怎么了?”
谢九玄低声笑了起来,苍白的夜里,那笑声令人由心底生出悲凉。
他将一瓶药扔过来,阮宁伸手接住,认出是那最后一瓶疗伤圣药。
直到这时,她才觉得胳膊有些疼,真是奇怪,方才她一丝一毫都没有感觉到。
谢九玄转身就要走,快要走出院子时,丢下一句话:“日后尽可不必对我手下留情。”
他喃喃了一句:“说不定,我什么时候就会杀了你。”
还不待阮宁细问,他已消失不见。
阮宁蹙眉,看着手中的药若有所思。
侍卫们这才撞开院门冲进来:“小姐,发生了什么事?!”
高手过招,眨眼就是生死,几百招也不过数息之间。
阮宁:“无事,方才我练剑,动静大了一些,我若不叫人,你们不必来了。”
侍卫们张着嘴巴退了出去。方才那股煞气波动,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啊,他们小姐这般厉害!
阮宁将剑收回鞘中,回屋,撕开衣服查看伤口。
只是看着血流得多,伤口其实不重。毕竟以她如今功力,若不是分神,谢九玄是打不过她的。她一边涂药,一边思考今晚之事,越想,眉头蹙得越紧。
按理说,这谢九玄不分青红皂白来杀她,怎么都该给个教训才是,但谢九玄当时的眼神,她想起来就觉得不舒服。
疯子。
她手指比划着这两个字,一股说不出的茫然突然涌上心头,她摇了摇头,将之抛到脑后。
此后几日,向将军府提亲的仪队该出事还是出事。
阮宁自己没发现,她总是留意着外头消息。
只是除了这个,其他一切平常。
阮夫人扔出一粒花生米砸在阮宁脑门上:“宁宁!”
阮宁猛然回神。
“吃饭就吃饭,走什么神?饭喂到鼻子里去了!”
阮宁嚼着菜,状似不经意地问阿爹:“朝堂上一切正常?”
阮将军:“杀鸡儆猴才多久,那帮老狐狸聪明着呢,不会这么早就跳出来,平静得很。”
“宁国公府呢?”说出这几个字时,阮宁自己都怔了怔。
她想补充点什么,阿娘目光倏地盯着她。
阿爹道:“宁国公府能有什么事?”
阿娘看着阮宁:“宁宁这几日总是去喝茶,倒比往常活泼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