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霄当即就明白了,这是锦华宫的老妖婆在给她下套啊。
张沅咬准了户部有拨款,小皇帝将钱挪去他用,其他人跟着附和,众口铄金,这是辩驳的机会都不给她啊。
“陛下,臣等虽是内宫女官,却一心为陛下,一心为社稷天下!望陛下悬崖勒马,不要被人蛊惑了去,耽误江山社稷。”
“你到底想怎样?”
“清君侧,肃清清净园祸乱后宫的妖孽!”
若真把清净园的人杀了,那可不就是坐实了小皇帝收男宠的丑事么?以后,她还如何在前朝后宫立足?
锦华宫的老妖婆要废她岂不是易如反掌?
张沅一副义正言辞,忠贞刚烈,拼死进谏的模样特别具有迷惑性。
元霄走到张沅面前,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扶人起来,缓和气氛时,结果她直接蹲下,好奇地打量起张沅来。
水润润的大眼睛在眼眶里骨碌碌地转,别提多灵动了……
张沅突然就被看的有点心慌,“陛下,迷途知返啊!”
说罢又是一叩头,元霄却不以为然:“那个,张尚宫是吧?你在宫里年岁应该很长,难道还不知道朕的为人?”
张沅:……
“朕好歹也是差点亡国灭族的一代昏君,岂能随随便便就被你们这样要挟了去?”
张沅一抖,亡国昏君很了不起吗?你特么怎么还骄傲上了?
元霄起身,突然变脸,一声令下,“关门,放千牛卫!”
下面跪着的那几百号人顿时慌了,什么意思?
“陛下要对我们做什么?”张沅也有点坐不住了,完全摸不清小皇帝耍的什么套路。
别看她面上端得正,其实心里慌得一比,无处安放的手指抖得无法控制,怕被人发现,紧紧藏进袖子里,但是可惜,元霄还是看见了。
元霄冷蔑地瞥着她,又吩咐秦放:“秦放,宫墙之上也守着,别让人听了墙脚泄露到锦华宫去。”
元霄故意将锦华宫三个字说得很大声,就是要告诉所有人,这地儿朕做主,你们的后台过不来!
在场的哪里还有跪得住的,东张西望,都想从别人身上获得点安全感,连张沅的几个心腹都忍不住拉了拉她的袖子。
张沅低着头,额头冷汗如雨直下。
秦放直接提了剑跃上宫墙,刚站稳就看到一道影子落在身旁。
“摄政王?”
旁边,还有一把梯子,文弱书生冯彧正撩了袍子往上爬。
“我们就是来看个热闹,秦将军不必介怀。”师荼说。
秦放:……
冯彧好不容易爬上来,在墙头趴稳,看到里面跪着如许多的人,背脊有些发凉。
俗话说,法不责众,这么多人跑立政殿来闹事,张太后是算准了小皇帝不能将她们赶尽杀绝,要趁机将他罪名坐实了。
“看来张怀玉的事,已经被张家人知道了。”
不然,张太后断做不出如此极端的事,这阵势,根本就是想要废帝,而这些人,不过是她制造口实的棋子。
“冯彧,堵住王文启他们,别让他们进了立正门,另外通知长公主,让她拦住张太后……”
冯彧刚辛苦爬上来,又巴巴爬下去。
元霄可没心情去注意墙头多出来的人,她脑子里转得飞快,张太后想以这些人为导火线,拖她这个皇帝下水,最好的方法就是把这导火线先斩断灭了这火!
她故作气定神闲地扫视下面跪着的人,被她出其不意一个关门放狗吓得彻底乱了阵脚,她们心里越乱,才越好收拾。
“朕最后问一句,有没有人现在要退出的?”
什么意思?
“现在退出,朕可以当你们没来过!”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想退出的,但不敢啊。
小皇帝她们得罪不起,张太后又哪里得罪得起,此刻站出来,那无疑就是对张太后的背叛,只怕等待她们的就是抛尸乱葬岗。
“一、二、三……看来你们对你们的主子都很忠心!”
“陛、陛下,您在说什么?我们的主子不是您么?”张沅狡辩。
“是么?那朕现在打开立政殿的门,让你们离开,你们可能走?”
元霄一挥手,门还真开了一条缝,但是,不管在场的抖成如何模样,竟没一个人敢站起来离开的。
“很好!这已经足够说明你们的立场了!”
“去抬排绞刑架来,就要当日摄政王在太极门的那排就好,结实。”
话落,身抖,满地女官脖颈凉飕飕。
张沅心里那叫一个慌,小皇帝怎么不按套路来。
“陛下,今日臣等只想要个说法,您这是做什么?难不成陛下真要为了几个男宠置我们这些忠心为主的宮婢女官于死地?”
元霄来了兴致, “什么说法?我是主你们是仆,没道理一个皇帝做什么事还要向你们交代的!莫不是,连你们也认为自己有资格欺君犯上?”
“欺君犯上”?
那些跟着张沅来闹事的,被这个词震慑住了,这个罪名她们可担不起!
“何况,你们的忠心为主,为的是哪个主?天下都是朕的,你们是受谁指使,受谁煽动,敢来质问朕?”
绞刑架以最快的速度被搬过来,元霄笑眯眯地看着张沅。
“来来,张尚宫,你不是想当表率吗?现在正是时候!”
元霄的手伸过去要拉她,张沅吓得赶紧后退几步,这可是昏君啊,说杀人是真的会杀了她。
之前的筹谋全都忘得一干二净,张沅磕头如捣葱,“陛下饶命!”
元霄冷蔑地鄙视了她一眼,“朕不喜欢后宫这些尔虞我诈阴谋诡计,也没心情跟你们耍心眼。就算你们尚宫局和各宫大小管事都来了,但法不责众在朕这里可是没用的,就算你们今儿个全死在这里,朕最多也就再担个暴君的罪名罢了。”
话说得如此清晰明了,所有人冷汗顺着额头落下。
“朕现在给你们两条路,一,上绞架,向你们背后的主子表忠心;二,领了钱,给朕滚出宫去,别再出现在上都!”
“怎么选,你们自己决定!朕给你们一炷香时间!”
“常桂,点香!”
其实,哪里需要一炷香时间。
今天来的这些人,真跟张家有关系的,也就张沅和几个心腹,其他的人不过都是些没背景的,依附张太后的势力罢了,今日到立政殿闹事,哪里是他们这些没背景的敢做的?
如今小皇帝都挑明了,还打算放她们一条生路,她们自然是选择第二条路。留在宫里,必然被打击报复,脱离宫廷,便也脱离了权利斗争漩涡,这或许才是她们最好的退路。
陆陆续续有人起身,在常桂这里登记画押,拿了遣散的银子,最后,只剩得张沅和几个心腹跪在地上,衣服都被冷汗浸湿,就是不肯动弹。
“莫非你们还在等张太后?”
“太后她老人家年纪大了,凤体欠安,哪里有空来这里?如果你们舍不得第二条路,朕倒是很愿意送你们上路的。”
张沅身子一抖,终于颤颤巍巍爬起来,也签了字画了押。
元霄负手而立,甚是满意,命千牛卫,“立刻将她们送出宫去,不得停留!”
“陛下,我们的衣物还没收拾……”
张沅突然说,衣物钱财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还留着与张太后和其他人的往来密信,这些若落在别人手里……
元霄笑眯眯地看着她,“常桂,待会记得好好搜搜张沅的房间,说不定有意外惊喜。”
张沅脸都吓白了,赶紧上车走人。
数十辆马车浩浩荡荡直奔玄武门,谁都不知道里面坐的什么人,只觉得千牛卫杀气腾腾,所过之处尽皆避散。
刚刚还人满为患的立政殿转眼走得空空荡荡,看完一场好戏,师荼心情甚好,从墙头跳下,上前刚想奖赏一下小皇帝,就见小皇帝让常桂端了茶水,往自个脸上抹……
“呃,陛下这是作甚?”
“有洋葱吗?辣椒也行……”
“那是什么东西?”
常桂懵了,元霄也愣了一下,这两样这个时代可能还真没有。
但要装哭,可不是说有泪痕就完事儿的啊,至少得眼眶红红,当着人的面落两滴泪下来才行。
“你想做什么?”师荼都懵了。
“要不,摄政王你打朕两耳光?”
师荼:……
什么叫做演员的素质?
愤怒的时候要人神共愤,哭泣的时候要山河共泣,没有道具,那就只能凭实力。
不到三息时间,师荼就看见小皇帝盯着他的眼珠子突然就红了,豆大的眼泪啪地砸下来,那一刹那,师荼的心跳……差点没了……
元霄扯出几缕头发,摸了地灰往脸上擦,又将过于干净的龙袍蹭了出几道痕迹,直脏得整个人跟被人摁在地上摩擦过似得才停手。
师荼:“……”
弄完这些,往地上一坐,眼泪掉得更凶猛。
师荼蹲过来,将人看了又看,还是没忍住:“陛下这是做什么?”
元霄抬着泪眼,哭得眼睛痛,“王丞相他们怎么还不来?”
师荼感觉自己天灵盖被雷劈了一下,终于明白过来,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叫做愧疚的情绪,“我让冯彧把他们拦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