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分钟要在人前崩人设啊!张太后还从来没觉得演戏演得这般艰难的。
一翻耐心解劝,好不容易将人安抚住了,才找到机会问,“张沅她们在哪里,哀家要从重发落,让她们再不敢在御前妄为。”
元霄无辜地眨巴眼,“她们敢当众威胁龙体,朕怎么可能还能留她们?”
张太后神色大变,“皇帝将她们都斩了?”
尚宫局,她培养了多少年才掌控在手,一朝被小皇帝斩了个干净?
这打击谁受得住?
元霄起身,扬扬小下巴,一改方才可怜姿态,满脸任君风范:“朕虽然是昏君,却不是暴君,岂会草菅人命,何况尚宫局那么多人……”
“那皇帝把她们……”
张太后询问的语气不自觉带了几分小心,仿佛深怕一不注意就会被砸进深渊巨坑爬不出来。
“朕把她们全都撵出宫了……”
轰——
一道天雷劈下。
“那么多人全都撵出宫?”
“是啊!朕还给了她们遣散费呢!”看朕多么仁慈,你不用感激我!
“咳咳……”
张太后心血狂涌,猛烈咳嗽起来,扶住红袖才好不容易站稳当了。
“皇帝可知道,她们若走了,尚宫局就废了,各宫各殿没有管事的,皇宫也瘫了!”
元霄眨巴眼,你不就仗着这个以为朕不敢一锅端么?只是杀个人立威啥的,怎么能体现我一代昏君的气魄?
“朕知道啊,但尚宫局也不是所有人都被撵走了,也有些识时务的并没有来立政殿冒犯龙体,各宫各殿的管事的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该放她们出宫孝敬父母,也让下面的人有个出头的机会。”
张太后吐血,你这分明是借此机会替谢瑶那个妖精铺路,好让她彻底掌控后宫!
“如今朕的难处太后是知道的,户部不给拨款,她们这些女官,管事嬷嬷的,月奉还比常人高,成日不干正事就会勾心斗角,朕养不起她们,也不想养这种居心不正的人!何况,宫里没有嫔妃皇子,的确也用不了这么多人,不是么?”
你特么骂谁居心不正?
头,好疼!
张太后扶住额头,身体摇摇欲坠。
“太后太后!快叫太医!”红袖急道。
张太后抬手阻止了她,缓了好久才将这口恶气压下去。
“哀家只问你,此刻,她们在哪里?”
“此刻,应该快出上都了吧?”
轰——
这是连衣物都没给收拾啊!难怪她一点风声没听到。张太后终于知道自己盘踞深宫的这些根系被拔除了,还特么拔得干干净净,以后,她还能用谁来管控后宫?
而经此一役,这后宫之中,还有谁敢被她用?
她终于没站住,摔在地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元霄却好兴致蹲到她跟前,指了指立政殿那一堆东西,“还别说,这些女官家底都还不错,朕虽然给了她们遣散费,损失不小,但她们这些家当该有三倍不止了。”
无耻!
这是张太后最想说的两个字,但太后金口怎么能冒脏话,她只被梗得胸口剧烈起伏。
元霄能这样就放过她?
“朕不止得到很多值钱的玩意儿,还在张沅那里搜到很多书信……”
张太后蓦地一凛,眼珠子瞪圆了。
“这些书信朕还没看过,也不知道写的什么,等什么时候有必要的时候再看看,说不定能帮朕渡过难关,您说是不是,太后?”
张太后这次彻底蔫了,颤颤巍巍爬起身,“皇帝是真的长大了……”
“还是太后教育有方。”
“……”
张太后苦笑,再没力气多说一句,带着红袖等人回了锦华宫,红袖感觉,他们家太后仿佛一息间老了十岁,头上白发都冒出了几根。
“娘娘,看开点,小心伤了身子。”红袖是真担心屡次打击让这个主子倒下了。
红袖话音刚落,张太后就在门槛绊了一跤,一口恶血吐出,吓坏了正个锦华宫的人。
“太后?快叫太医!”
宫女们七手八脚将张太后抬回殿里躺好,张太后面如死灰,眼睛却依然透着精明, “去把谢瑜叫过来……”
是时候动用这颗棋子了。
众人再次见识了这位能在后宫叱咤这么多年的女人坚忍不拔的精神。
谢瑜正在千秋殿写字,写了好多字,整个千秋殿都在传小皇帝今日的事,又是凭他弱小的智慧,以四两拨千斤的伎俩将锦华宫那位处心积虑的阴谋诡计一击即溃。
跟上次张怀玉事件一样,连身为女流之辈的阿姐都参与了,冯彧都去配合了,连师荼都能去跟前看热闹,只有自己,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
“皇上今日之举,怕是让锦华宫那位元气大伤,只怕在后宫再不能作妖!”
“可不是么?以前仗着太后撑腰在后宫作威作福的那些人,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被送出宫了,啧啧……”
“以前我怎么没发现皇上如此睿智?”
“是呢是呢,皇上不仅睿智,还长得顶顶的好看,比咱家状元郎不遑多让。”
“那个昏君有什么值得你们交口称赞的?”窗户忽然被推开,露出谢瑜气愤的脸。
宮婢吓得个个脸色苍白,“奴婢知罪了,奴婢以为公子也去立政殿看热闹去了……”
看什么热闹?他是能上墙了还是有腰牌能随便走了?
谢瑜气郁得很,昏君难道不该他来拯救的么?自己还没派上用场,他就逆袭了?这算怎么回事儿?
谢瑜感觉自己的学识抱负受到了深深侮辱,才高八斗的状元郎的面子被人摁在地上肆意摩擦。
“不要再让我听见你们谈论那个昏君!”
“是是是……”宮婢赶紧逃之夭夭,逃出偏殿范围还忍不住抹汗,他们家公子跟皇帝的嫌隙怎么感觉越来越大了?有长公主在时还能做做面子,长公主一不在,这是分分钟要杀人啊!
难怪会被小皇帝关起来,啧啧……
红袖来时就见得此情形,状元郎对小皇帝的怨怒似乎比传言还要深几分。
施施然上前一礼,“谢公子,太后有请……”
谢瑜只稍稍愣了一下,便跟着红袖去了锦华宫。
太医张江刚把完脉,写了方子,交代了一翻离开。
谢瑜进来,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师荼攻上都,张太后劫走谢瑜当保命符,所有人都以为谢瑜是张太后的阶下囚,其实不然,张太后待谢瑜犹如子侄,没事就跟他聊聊天,话话家常,衣食住行比她这个太后还要讲究些。
如此厚待,哪里是寻常人招架得住的。
张太后也知道,有谢瑶的影响,谢瑜不可能把自己当好人,她也不需要伪装成什么好人,只需要将自己塑造成个苦命女人,为了在吃人的后宫好好活着,各种万般不得已的形象,再加上谢瑜对小皇帝的仇视,对师荼的怨念,便能成功让这位站在自己这方。
“阿瑜来了,坐。”
张太后病蔫蔫地靠在坐榻上,叹了口气,“哀家的事,你都听说了吧?是不是很可笑?”
“太后,节哀。”
不知道怎么回事,听到节哀俩字,张太后笑了,像是忽然发现自己做的事的确很可笑似得。
“说皇帝挪用宫中月钱养男宠的事,的确是哀家陷害他的。怀玉这口气吧,哀家终究是咽不下去的,没想到,又把自己给坑进去了。”
“太后找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张太后抬手,立刻有人捧上一盒银子,“户部的事,哀家做不了主,虽然张庆明是哀家的亲兄弟,但张怀玉是他唯一的儿子,也是嫡系一脉单传,张怀玉被废了还打进天牢,即便是哀家出面,他这口气也是咽不下去的。”
“这点银子不多,麻烦阿瑜替哀家带给立政殿,姑且当是哀家为今日之事赔礼,希望皇帝看在哀家曾经抚养过他的情分上,不要跟哀家一般见识。”
合情合理,只是为什么非要他交?
所有人都以为谢瑜会问这个问题,连张太后都准备好说辞了,结果这位压根没问,而是抱了银子就走。
红袖呆,张太后愣了一下,突然失笑。
为什么要谢瑜去转交,只怕谢瑜比她更明白,什么说辞理由都掩盖不了,他们是一路的事实。
张太后的算计在这里,谢瑜明白,甚至懒得跟她算计回去,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接受了,这是不是也表明,他愿意跟自己合作?
连红袖都说,张太后对谢瑜不一样,同样是棋子,这位的身份好像高得跟主子一样。
“谢瑜这种人太聪明,哄不了,骗不了,只能推心置腹坦诚相见。”别人用利益权势就可以拉拢甚至胁迫,但谢瑜不一样,什么利益权势在他面前就是个屁,他只遵循自己的想法。
“只是奴婢不明白,太后为什么要给立政殿那位银子?”
他不正缺这个么?你还双手奉上?
说起这个,张太后又要吐血,那个混蛋玩意当着政事堂那些老顽固的面一遍又一遍说户部不给银子,只怕现在合宫上下,满朝文武都知道此事了,户部掌控在张家人手里,她这个太后不想人心尽失,那就只能表现出自己并不知情,这样至少还有转圜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