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翎觉得自己说话间都要支支吾吾起来,她没有挣开唐樾的手,眼睛盯着他:“我哪里说过不愿意?只是大典之事你要多加考虑,莫要冲动。”
唐樾戏谑一笑:“我本就是冲动之人,以往在皇姐面前扮乖只是为着讨你开心。如今你知晓我并不是你心中那样,可还依旧喜欢我?”
话题绕来绕去,又绕了回来。唐翎心中有些犯嘀咕,唐樾今时不同往日,如何稳住他都成了叫人头疼的问题,以往那个给颗糖就卖乖的小孩果然是不见了。可如今这个……却也不叫人讨厌。
“我不愿意明说,可你心中没数么?”她语气带些娇嗔,这娇嗔像是给唐樾吃了一颗定心丸。
他欣喜望向她,眼中熠熠闪烁:“是我心中所想吗?”
“是你心中所想。”
唐樾心中正高兴地不知要说什么,就听见唐翎小心翼翼问道:“你先前说,以后无论我要什么,你都答应。这话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他说得斩钉截铁。
唐翎想了想道:“那明日大典我不愿意去,你可答应。”
唐樾看她的目光深邃了几分:“你要什么我都答应,唯有此事不行。”
“为何?”
唐樾摇了摇头:“皇姐,你不懂此事对我的意义,你亦不知晓你自己对我的意义。”
他总是能脸不红心不跳说出这些撩拨人的话来。唐翎深呼一口气,叫自己清醒一点:“那我还有一事。”
“什么。”
“梁迢。我知你心中对她有些忌讳,可忌讳归忌讳。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你也不应该忘了之前她的好。我不希望你收她的权,这事,你总该能做到吧。”
唐樾顿了顿道:“好,我登基之后,她手中所有我皆不会动。”
唐翎长舒一口气,神情由紧绷变得微微放松。唐樾看见她这模样倒是有些委屈起来,他上前一步,看她的目光变得粘腻:“我对皇姐这样好,皇姐一点甜头都不让我尝到吗?”
唐翎的脸“腾”的一下烧得厉害,她一把推开唐樾道:“好,就请你吃甜的。今天中午留在熙淳宫吃饭,我叫你的侍卫和厨房说一声,多做些甜的菜式便是了。”
她转身就走,独留唐樾在她身后,笑意深重。
唐翎万万没想到,唐樾的登基大典竟选在永蔚台举行,这地方是她及笄礼举行的地方,亦是景阳父皇母后成亲大礼之地。今日她被这轿辇抬过来,恍恍惚惚有一种旧地重游的感觉。
远远的,唐樾从台上一步步朝她走下来,头戴冕冠,黑色礼服上镀着鎏金龙纹,满身贵气,再也不是那个能叫人随意忽视的人。
唐翎看他一时出了神,连他朝她伸出手来之时都愣了片刻。可她这一愣神,倒叫唐樾误会了几分。
他眉眼压了下来:“昨日说好的,今日皇姐不愿了?”
百官皆朝他们看过来,眼神中都是探究,不知这位新上任的小皇帝要做什么。有的认出这女子便是以前的景阳公主,心中直疑惑,却又什么都不敢说。
唐翎冲着他笑了下,刚要伸出手搭上他,只听身旁一个声音道:“皇上,登基大典便要开始了,还请皇上至永蔚台上。”
唐翎看过去,却见阎渡川不知何时来到二人身旁。
唐樾沉着面色看向阎渡川道:“登基大典自然不会耽搁,只是朕要皇姐同我一起,享百官朝贺。”
阎渡川没想到他如此大胆,眉头一皱:“皇上简直……胡闹。”他压低声音:“皇上位子还未坐稳便要这样任性妄为,要百官如何看你,世人如何看你?你的名声却都不想要了?皇上如此轻视登基大典?”
唐樾冷笑道:“名声本就是身外之物,我不在乎。阎大人,登基大典我自然重视,若是不然,也不会想皇姐伴我身旁。”
阎渡川亦嗤笑一声:“皇上不在乎名声,我却不能置阎家声名于不顾。皇上终究是阎家扶植上来的,我不能眼睁睁地看你如此行事。”
阎渡川突然推后一步,在唐翎和唐樾都没反应过来时便高声道:“景阳公主为下官未过门的妻子,虽皇上同公主姐弟情深,但此情此景公主还是该站在下官身旁。”
唐樾瞬时怒目圆睁,刚要发作,阎相却忽而上前道:“渡川说得有理。老臣作为三朝臣子,今日便在皇上面前倚老卖老下。”他握住唐樾臂膀,将他向永蔚台上带去:“皇上登基乃天定之事,还望皇上上敬孝父母,□□恤黎明百姓。”
他们言行皆在众人眼中,唐樾不可能在此时发作,只能随着他脚步行进。
众人不知发生何事,只是见景阳公主莫名被阎渡川拉到一侧,阎相爷领着新帝向永蔚台上走去,嘴中说得都是些劝谏之言,倒也没有什么过失之处。
唐樾压着心中怒气道:“阎相大无畏,即便朕是天子,在阎相面前亦不能随心所欲。你们阎家,真是好样的。”
阎相轻轻摇了摇头,放低声音,这永蔚台漫漫长路上,只有他们二人听得清:“老臣并非大无畏,只是皇上刚继任了皇位,却还不知如果做一代明君。为人臣子,当守本分。皇上有不知的、做的不当的,老臣即便以死劝谏又有何妨。为君,眼中当有黎民众生、家国天下,可皇上如今眼中竟只能盛下一人。”
唐樾闭了闭眼,将心中火气吞下:“我眼中若连一人都盛不下,如果盛下黎明众生?于我而言,此一人,便胜于世间千千万人。我知阎相是为我思虑,可我亦未做出任何有损天下人之事。今日情况,只此一次,阎相,好自为之。”
阎相握住他臂膀的手渐渐松开,他停在了原地。唐樾一人朝着高处走去,终是一人站在了永蔚台之巅。他朝着唐翎看过去,见唐翎站在阎渡川身旁,如此刺眼。他们离得远,两人之间无声,只是遥遥相望。终于,他远远地朝着唐翎伸出了手,亦如刚才一般。众臣看着他这举动皆是哗然。
只是如今,唐樾不站在她面前。
唐翎一愣,没想到唐樾如此执着。她理智还未反应过来,脚步竟已经要朝着唐樾走去,身旁阎渡川猛然拽住她道:“你可想好。”
唐翎偏过头,冲着他粲然一笑:“大人心中也心知肚明,我同大人的亲事大概不会发生,大人想来亦不愿娶我,不过是受着父皇的遗诏困扰。大人清明一世,今日,便不要趟这趟浑水了。”
阎渡川不曾想她如此说,愣了下道:“若我愿意呢?”
唐翎只觉得这话好似恍如隔世,以前阎渡川似乎也对她说过相似的话。只是什么时候说的,她倒是想不起来了。
她朝着永蔚台上看去,她道:“你可看见台上之人。”
阎渡川朝着永蔚台上看过去,风灌满唐樾长袍,吹出了一抹怅然若失。
唐翎露出一丝笑容,她道:“我知此事不合礼法,可我终究不愿再让他独自一人。自此以后,荣宠也好、困苦也好,都有我陪在他身侧。”
她提起裙边,朝着永蔚台上走去。道路长,走到后来竟是加快了脚步,慢慢着、慢慢着小跑了起来。
她几乎是撞在唐樾身前,却被一双手牢牢拥住。唐樾在她耳边,唇几乎是在颤抖,他道:“皇姐今日选我,便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唐翎笑了起来:“你太执拗,何时给过我后悔的选择。我今日既奔你而来,便不会再离开。”
他们百官朝贺声中牵起手。唐樾道:“我曾见皇姐及笄礼时阎渡川站于皇姐身侧,为皇姐遮挡接踵而至的风暴,亦为皇姐撑伞不让雨淋湿你。他如此堂而皇之在众人面前待你那样好,我心中觉得有酸意。那时不知,大概已经将皇姐放在了心上。”
唐翎笑出声,唐樾说这些话是大概没有意识到几年前他不过是个半大小子。她只觉得有趣,并未回答他。
谁知唐樾竟又道:“你刚才冲阎渡川笑得好看,我心中亦有当年的感觉,皇姐同我说说,我这该叫什么?”
能叫什么?只有“吃醋”二字符合。
有礼官□□道:“亲君子,远小人。克己复礼,举止端方雅正……”
唐翎会心一笑,不看他,只小声道:“克己复礼,端方雅正啊,小皇帝。”
第76章 收了利爪的大猫
唐翎在唐樾登基大典上同他携手受百官拥戴之事一时间传得风风雨雨,什么版本都有。
“比如说什么公主真是手段高超之人,先是被戳穿了公主身份是假却依旧能留在宫中不说,如今连当今皇上都被公主迷的神魂颠倒做出此等大不讳之事。此手段,竟能和前朝那个不可言说的狐媚之人相媲美。先前早有预兆天石陨落,没准,这公主真不是个常人。”
“还有啦,说什么当今皇上贪恋公主许久,本以为是段不/伦之恋要长久压在心中的,因而当年故意做出射杀宫人之事叫先帝将他发配永州。可没承想老天爷开恩,不忍心看着这一对璧人就此分离,因而给他们的命运添上了一笔,于是这景阳公主变成了假公主。这消息叫永州的还昭王知道了,便奋不顾身地杀回了王都。倒也算是一段天注定的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