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辞渊勾着唇角,手臂放在脑后,身体向后靠,慢悠悠得答:“你说她徒有其表,内里不堪。”
“阿渊觉得呢?”
唐时语惊讶于他的敏锐,她以为男子在这方面都是迟钝的,比如她那个像木头一样刻板严肃的哥哥。
顾辞渊闭目凝神,沉声反问:“是人是鬼,很难辨认吗?”
就算他不认识那位郑姑娘,他也能一眼看穿她的伪装,更何况,那是杀害了阿语的敌人。
体内好像有无数个小虫子在啃咬,他全部的注意力都用来克制杀意。
唐时语眉心微皱,沉默了。
若是能辨认,她上一世何至于落得那般凄惨的下场。
未等她感伤,少年又突然开口。
他仍闭着眼,神色如常,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好听,字字都直击她的灵魂。
“不必不安,因为我可以当你的眼睛。”
“你看不到的,我来替你看。”
“姐姐,有我呢。”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世弟弟视角的小剧场*
五日了,她没和我说过一句话。万幸的是,她不再抗拒治疗。
我好想对她说:我可以做你的眼睛。
可她不愿说话,我便不开口,只要守着就好了。
她会愿意理我的,等她心情好些了,我便可以抽空去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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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让我来当你的眼睛。”
这大概是唐时语听过的最动听的话。
她楞楞地看着少年闭目养神的脸庞,眼眶热热的,眼睛瞬间红了,红唇微张,又闭上,狼狈地偏过头,轻轻哽咽了一声。
顾辞渊听到声音睁开眼,见她要落泪,有些哭笑不得,小声嘟囔着:“这么容易被感动,难怪会被骗。”
轻叹了声,又探身过去。
唐时语红得像兔子一样的眼睛此刻盈着雾气,闻言狠狠瞪着他。
少年轻声笑了,非但没有接收到她的警告,反而更加愉悦。
他喜欢看她发脾气的样子,平日里她总是顾及得太多,他不想她这么累的。
“不知情的,还以为我欺负了你。”
他在她耳畔低声说着,用袖子为她擦拭了眼泪,黑眸里盛着温暖的星光。
狭小的马车里,淡淡的药香包裹着她,她被少年半搂在怀里,再一次乱了心跳。
悸动的感觉已经强烈到让人无法忽视了,那感觉不再陌生,甚至快要习以为常。
很快,马车停下,终于到了侯府外。
和往常一样,顾辞渊将她扶下了车,慢悠悠地跟在她的身后,穿过假山游廊,说说笑笑,一前一后朝院子走去。
二人前脚刚进了院子,唐母那边便差人来传话,因顾虑着她的身体,让她先休息着,不用着急过去问安。
唐时语点点头,让芸香将婆子送出院子,又打发了顾辞渊回房休息,关上自己的房门,去沐浴更衣。
等她带着一身水气出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去,院中挂上了灯笼,微弱的亮光洒在少年挺拔的身上,将影子拓在了紧闭的门板上。
芸香也注意到了那道影子,笑道:“渊公子在门外等了好一会了。”
说着拿过一旁的帕子,仔细地为她擦拭头发。
“姑娘这头秀发当真是浓黑又顺滑,摸上去就像锦缎一样呢。”
大概是没防备,又受了凉,头开始一阵阵刺痛。
“阿嚏……”
门外晃来晃去的身影突然一顿,影子渐渐变大,紧接着门板被敲响。
他语气焦急,“阿语?”
正是换季的时候,她的身子弱,总是稍不留神就要染病。
“你进来吧。”唐时语按住了芸香的手,“你去叫晚膳吧,阿渊同我一起吃。”
顾辞渊在得了准许后立刻就走了进来,此时已经到了近前。他听到了唐时语的话,可心里半分雀跃都没有。
他拧着眉坐下,按住她的手腕,搭上了脉。
唐时语的头渐渐变得昏沉,头发还未干,顺着发梢滴下来的水珠落到白皙的脖颈,没入了衣衫。
顾辞渊脸色愈发阴沉,愈发难看,唐时语甚至觉得自己患了什么绝症,下一刻便要一命呜呼了。
可她此刻也不敢和他玩笑,乖巧地坐在座位上,静静地看着他拿过纸笔写下了几味药材,又标了剂量。
“把这些加进药粥里。”少年眉心皱着,面色严肃地交代着注意事项,说了半晌还是放心不下,“罢了,我亲自去。”
他大步走到了门边,又转回头,“头发擦干,关好门,去休息。”
她乖乖点头,“知道了。”
不一会功夫,顾辞渊端着晚膳回了房。
他脚步匆忙地走进来就看到少女半靠在床榻上,手中拿着一册话本正看得津津有味。
他神色转冷,声音染上了一丝薄怒,“姐姐怎么又不听话。”
唐时语心虚地偏过头,连忙扔了手里的书,摸了摸鼻子,“哪有又……”
顾辞渊把碗放到芸香手里的托盘上,一把抓住她摸鼻子的微凉的手,放在掌心暖着。
他半天都不说话,睫毛垂着,浑身上下都传达着“我不高兴”的情绪。
“我错了,阿渊别气了。”她软着声音。
少年黑漆漆的眼眸瞬间摄住她的目光,黝黑深邃的眸子看得人心底发慌,他的眼底渐渐涌起懊恼的情绪,“怪我,不该带你去骑马,明知你身子不好的。”
不、不是……
唐时语心里生出一个不好的预感。
“再也不带姐姐出去玩了。”听声音,他还有些委屈。
唐时语简直要哭了,想起那些年被顾辞渊强制困在屋里养病的日子,黑暗又漫长,无聊透顶。她每日都在盼着身体快些好起来,好起来了便可以去院子里看看天日。回到侯府后她一直在病中,这才刚刚自由没几日,就又要被关回去了。
她很想反抗,但在关乎她身体康健的这些事上,顾辞渊向来说一不二,强势得很,再也没有了平日好说话的样子,就算是唐母亲自来说,也不管用。
她抬头,无意间撞进了少年自责的眼睛里,心角持续塌陷,心房摇摇欲坠,即将溃不成军。
最终应下,“罢,听你的便是。”
病情来势汹汹,后来又请了大夫过来瞧了瞧,大夫摇了摇头,顾辞渊冷笑着将人赶走了。唐母又把顾辞渊叫走了半日,不知道都说了些什么,再回来时,他抱着被褥进了门,宿在了外间。
“母、母亲让你与我……”
“嗯,怕你夜间发病。”顾辞渊将被褥放在外间的榻上,隔着一道屏风,与她对话。
屋子里所有的窗都被封死,一点风都进不来,可是顾辞渊还是不放心,又命人多加了两道屏风,怕她受凉。
唐时语心慢慢沉了下去,她自己的身子她清楚,接连几日高烧不退,再加上唐家上上下下这些人都格外紧张,她紧张地舔了舔干涩的唇,哑声问:“阿渊,你同我说实话,我是不是……”
她深吸了口气,艰难地将话说完,“是不是不太好?”
嘭!
是什么东西被打碎的声音。
随后一道黑影晃了进来,他的身形快到不可思议,眨眼间,她被人拥进了怀里。
熟悉的药香,格外让人心安。
少年红着眼,声音哑得几乎听不出来他本来的音色,缓缓道:“别乱想,只是小伤寒而已,姐姐难道不信我吗?”
她默了许久,抬手抓住了他的衣角,颤抖着声音,“信。”
少年收紧了手臂,将她的头按在怀里,手掌慢慢拂过她柔顺的长发,声音格外温柔,“阿语,你信我,我定能医好你。”
“嗯,好。”
“若我救不活你,那我就把这条命赔给你。”
她想骂他胡说八道,想斥他不爱惜自己,可千言万语到嘴边,最后都变成了另一句话:
“我要你的命做什么。”
唐时语觉得自己不太对劲,明明是把他当弟弟看待的,可此时此刻,某个念头格外强烈。
她好像生了些贪念——
想要阿渊永远属于自己。
她从来没有过很强烈的情绪,更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
此时此刻,她真的希望这个拥抱能再久一点。
二人紧紧相拥在一起,心里不约而同地都在想着一件事。
她前世的身体很好,眼前的这些苦难,大抵便是她/他重生的代价吧。
顾辞渊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在滴着血。
为何不将惩罚尽数落在他的身上呢!
他如何舍得,他生不如死!
月亮渐渐爬上星空,屋内燃着一盏幽暗的烛灯。
床榻上的女子沉沉地睡着,她的身上扎满了银针。
少年坐在床边,神色平静,如枯木一般长久地静坐着。
两个时辰过去,他终于动了动。
将数十根银针悉数拔下,又用热帕子小心地将她身上的汗擦干,手下嫩滑的触感几次让他分心,扰乱心神。
他狼狈地偏过头,低喘了两声,手上动作慌忙地将她的衣衫重新穿好,盖严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