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头雾水,扯开嗓子嚷嚷:“甘棠!没人,你快来!给‘哥’弄吃的!‘哥’七,你三!”
依旧没有人搭理她。
她料想甘棠若在附近,以他的耳力,必能听见。懒得动弹,想必是嫌出价太低?
晴容·辩哥来回摇摆,小翅膀在后,像极了负手踱步的小老头。
“‘哥’六,你四,如何?”
隐约听书阁外的石道传来细碎脚步声,时快时慢,她只道甘棠又在逗“它”,怒而扇动翅膀。
“别鬼鬼祟祟,快出来!‘哥’若饿死了,殿下定要罚你!嗷嗷!”
她饿得饿得理智全失,快崩溃了,开始自暴自弃躺在地上打滚儿。
“‘哥’才不要自己剥!呜呜……‘哥’的媳妇呢?”
或许叫声近乎于鬼哭狼嚎,惹得那犹疑步伐谨慎靠近。
晴容喜出望外:管他是谁!只要是东府仆从,总会讨好太子最宠溺的呱噪小鹦鹉!
然则当她肚皮朝天、躺卧在鹅卵石径时,映入圆溜溜眼珠子的则是一高瘦身影。
灰衫素净,苍白俊脸漫溢惊慌,一双桃花眼眼尾上挑……咦?是他?
余大公子……大清早为何跑到东府?还提着包裹?远行?
红嘴绿鹦鹉傻了眼。
片刻后,她意识到这姿态过于不雅。
即使是神经兮兮的雄性鹦鹉,内心终究住了一位小公主。
于是,她快速翻身,假装好奇端量余晞临,惊觉他震悚退却后,迅速变得镇定且友好。
“小家伙,你在做什么呀?”
沉嗓如春风温和。
晴容心道,没想到冷若冰霜、眼高于顶的余大公子,待小动物也有亲厚的一面呢!
细想他曾对路过的鸽子异常尊敬,也许和表弟太子一般,冷面心热,犹爱毛球球?
念及此处,晴容努力蓬起羽毛装可爱,眨巴眼睛,嘀咕道:“辩哥饿肚子,肚子饿!”
余晞临笑得温润,一瘸一拐行至她跟前,试探问:“给你摘几个果子?”
“瓜子!我吃瓜子!”晴容朝香囊疯狂甩头,以作暗示。
余晞临惊色稍纵即逝,弯腰捡起那鼓鼓的小包,倒出一枚松子,颤抖着手剥开,慎重递给她。
那动作战战兢兢,像怕把她吓飞了。
她欢呼雀跃,蹦跳而来:“谢了!”
谁料,刚伸出爪子去抠,余晞临神色骤变,大手快如闪电疾翻,一把将她攥手里,捏得紧紧的。
嗓音寒冷如冰,破空而至,令她整个鸟一哆嗦。
“你,是何人?”
作者有话要说: 大殿和东府两件事同时进行,会穿插着来交待~大家别着急。
太子有封驳权力的伏笔,埋在了年代久远的第十三章~
赐婚圣旨是我从古代圣旨里东拼西凑的哈,特此说明,大家凑合看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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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一句极轻的冷言, 宛如巨石从山巅滚落, 砸得晴容心慌慌, 意惶惶。
余晞临问的,并非“你是谁”, 而是——你是何人。
他竟然看出,鹦鹉体内的她,是个人!
生平头一回,震惊害怕到忘却身处何方,更忘了自己正被一年轻男子拿捏在掌中。
失策!
往日辩哥话多,有时不断重复太子所言,有时误打误撞搭上几句。
她平日扮演鹦鹉时,心情好还会注意点分寸, 适才实在太饿,又认定余晞临不会留心……谁料,碰巧撞上了一位“行家”!
她该喊“救命”吗?
万一他告知旁人, 小动物寄存了人的灵魂, 太子会信吗?会否直接把辩哥杀掉?将可爱的猫狗兔狐统统处理掉?乃至挖地三尺把“人”找出?
她要不要装傻到底, 假装自身就是一只单纯活泼的小鹦鹉?
但余晞临已然窥破, 除非她灵魂猝然返回自己身体,由辩哥本鸟应对,否则很难掩饰搪塞。
可她来来回回数十次化身为太子身边的小毛团子, 为何会被此人一眼看透?
听说余大公子博学多才,但相识之初,他只是个不良于行、冷面寡言的落魄青年。
自西山一行, 因他态度渐趋缓和,她对他的印象亦越发改观,既敬佩他对养父一族的道义,更怜惜他失去了家人、爱侣和荣耀,落得残疾,因而礼敬有加。
莫非他闷声不响,却身怀异能?
若真如是,她狡辩或卖傻,已无任何意义。
东府难得安静,唯霜风凛冽,抖落枝头残叶。
一人一鸟僵持而望,大有“敌不动,我不动”之势。
许久,余晞临见鹦鹉浑身僵硬,纹丝未移,悄声问:“回去了?”
晴容叫苦不迭:他果然知晓内情!完了完了!
余晞临冷笑:“没反应,那便还在。”
晴容憋屈又难受,整个鹦鹉快蔫了。
“放开我,有话好说。”
余晞临盯视她,如有怨恨、愤慨和不甘:“若不飞走,我可以松手。”
晴容静思片晌,鹦鹉式地疯狂点头。
余晞临指上力度逐渐减弱,确认她没振翅之意,慎重将她搁至庭中石案上,而后拧眉落座。
“你究竟是谁?是男是女?”
晴容暗忖:当我傻子?自报家门等你来抓?
灵机一动,她歪着脑袋打量他:“你又是谁?为何跑来东府?”
余晞临一愣:“我是太子殿下母家的表兄,我姓余,你呢?”
晴容不答反问:“你如何得悉,人魂在鸟内?”
“你不像鹦鹉。”
晴容不服,按照辩哥那样团团转圈,脖子各种奇怪的抽搐,虚张翅膀,嘟囔道:“哪里不像了!”
“鹦鹉只会模仿人说话,或依特定指示发声。”
晴容泄气,缩成一绿色的毛球:“想怎样?”
余晞临沉吟:“容我问几个问题……”
晴容吧哒吧哒踱步至石案边,探头望向地上香囊:“我饿了,你每替我剥一坚果,我便回答你一个疑问。”
“……”
余晞临气笑了,无奈拾起那小包坚果,全数倒出,挑了颗榛子,忿忿不平地给剥开。
晴容美滋滋抓着啃,边吃边道:“你问吧!”
“自何时起出现异状?”
“差不多半年吧……”
余晞临又剥了颗山核桃:“药丸,你是怎样拿到手的?”
晴容小眼睛一瞪:“药丸?什么药丸?我吃过药丸?”
仔细回想,她曾一度以信鸽之身误闯行馆邻院,瞧见余晞临半夜里偷偷抠怪树的汁液,喂入嘴中……
那时他惊奇端量她,以虔诚且敬仰口吻打招呼,问是否为“先生大驾光临”,更宣称“费时半年精制的药丸,似乎未能起效,浪费了先生一番心血”!
所以……他当时不是错认信鸽,所言的“先生”也具备魂灵入侵动物的能力!且给过他一颗药丸!而她因误服药丸,才惹上这一摊子怪事?
初次变成动物,正是颜风荷与夏皙先后探访的那天……她时常咳喘,服食被动了手脚的丁沉煎丸,何曾从余晞临处获取“药丸”?
况且,那会儿他们不熟!连话也没说过!
苦思冥想间,她模模糊糊记起一事。
估摸就在那事发生的前一两天,余叔曾和她玩“交换糖丸”的游戏,不知从何处弄来一小包球状饴子,色彩缤纷,酸甜苦辣皆有,还饶有趣味看她吃完!
难不成……内里不慎混入余晞临的药丸?
老天爷啊!她大半年来历经的种种,非神鬼之力,纯属人为?
余大公子想方设法制作药丸,意欲潜入小动物梦魂,想做什么!
……等等!
她入梦后不光会化身各类毛茸茸,还能趁太子半醉时侵入他的意识、共享他的梦境!
如此看来,余大公子真正的目标,又怎么会是猫狗兔狐鸟!
晴容禁不住冲口发问:“你!你密行诡异之术,想谋害太子?”
余晞临悲怆中翻涌惭愧:“我没想害他,也不会害他!只想……要回该得的一切。”
该得的?
依照晴容对他的认知,余家叔侄归京,虽隐匿于闹市,实为伺机为余家翻案。
难怪……余大公子终日忙于织草编,不见其他行动!背地里竟掩藏了诡秘行为!
晴容·鹦鹉毛骨悚然,瑟瑟发抖,羽毛时而贴服,时而蓬起。
余晞临警惕瞪视她:“你是什么人?这事谁知?可曾把东府所见告诉旁人!”
晴容怒目回瞪:“三个坚果!”
“……”余晞临没好气地道,“你多大了?”
“四个!”
余晞临捡了一块卵石,啪啪一通乱砸,把剩余的核桃、瓜子全砸开:“说!全给我说明白!”
晴容岂会笨到如实相告?堂堂赤月国九公主不要脸的?
然而信口雌黄容易被聪明人拆穿,她不得不采取真假混合的说辞。
“我呀,我是流浪在东西二市的小乞丐,没家人没朋友,对谁说啊!万一被当成妖怪,抓去砍脑袋怎么办?”
余晞临喃喃自语:“莫非……搬动草编时不慎丢了?我那阵子吃的药丸又是何物?……躺卧多日,还一直以为药丸失效,原来被这小子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