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行了一刻钟,便瞅见炊烟袅袅,膳房门前,厨子们进进出出,已然开始预备侍卫们的晌午饭。
猫儿挺了挺腰板,高扬着脑袋,转头问春杏:“你看我拽不拽?”
春杏捧场道:“拽,拽的像二五八万。”
猫儿一挥手:“走!”
侍卫营膳房人影憧憧,厨子们一边忙手上的活计,一边竖着耳朵听管事太监训话。
守着膳堂门的小太监见进来两位宫娥,立刻起身赶人:“出去出去出去,这不是后宫膳堂,哪里能随意进。侍卫们中了毒,你们九族的脑袋都不够砍!”
猫儿一横眉,昂首挺胸站着不动。
春杏立刻上前一步,用鼻孔瞧着小太监:“大胆,不看看我们的身份!”
小太监凑上来,咧了咧嘴角:“你们是何方神圣?”
春杏却冷哼一声:“你这小太监,不够格知道。”
小太监见两人不像善茬,其中一位虽吊着个膀子,却是一副不怕死的模样,立刻回头一喊:“公公,有人闹事!”
这四周都是侍卫,谁敢来侍卫膳房闹事?管事太监在后厨不急不忙训完话,踱着方步出来,眯着眼睛瞧向来者,登时一声冷笑。
这是个什么人物啊?没见过!
猫儿昂首上前,理直气壮的张了大嘴:“十斤生油、八根鸡腿、一袋糯米、一袋棒子面……”
管事太监慢悠悠上前,扯着猫儿衣袖到了门外,指向一条宫道:
“姑娘往南走,遇见金水河就上金水桥,下了桥出午门,午门过去是泰安门,出了泰安门上一辆马车,一路到城西市场。那里莫说十斤八斤油,便是千百斤,但凡你运的走,要多少有多少。”
讽刺人?
猫儿一甩衣袖,春杏立刻指着那管事太监破口大骂:
“好大的胆子,也不看看姑姑是谁!知道皇后娘娘怎么醒来的吗?知道李小姐在地府玩了几日吗?我们胡姑姑,正儿八经阎罗王的亲妹子!”
管事太监一愣,将猫儿上下打量。
那位据说能镇魂的宫娥,听说过,可没见过。
再说,便是知道,又能如何?宫里初一、十五祭祀招待神婆的膳房,可不在他这边。
春杏见她一席话说出去,管事太监连眼睛都未眨一眼,不由凑到猫儿耳畔咬耳朵:“姑姑,怎么办?”
猫儿单手叉腰,亲自上前,一拍桌面:“怎么着?我阿哥名头不好使?信不信今儿晚上就让他会会你?”
此时一位黑甲侍卫迈进门槛,准备随意填填肚子再换防。
听闻门边的两位宫娥之声,再瞧见吊着膀子的猫儿,他立时一愣,转头便拉了管事太监在一旁咬耳朵:
“老太监端的眼瞎。那姑娘可是五殿下放在心上的人,她要什么,你麻溜的给她。你惹恼了她,便是惹恼了五殿下。什么后果,你自己去想。”
太监打了个寒战,又有些将信将疑,反手拉着侍卫悄声道:“这般大的事,咱家怎会不知?”
侍卫恨铁不成钢:
“五六日前,五皇子的人闹哄哄抬着东西送去给那姑娘,你竟不知?
我们在城墙上可看的清清楚楚。这姑娘,是被五皇子从马车里抱出来的。赏赐之物,是五皇子的人亲自抬着的。
你若连这些关键事都不知,你还在宫里混个什么?快快挪了地儿,将管事的位子让出去。”
太监抹了抹冷汗,等转了身,他对着猫儿换上了笑脸,殷勤道:“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
他也不敢声张,自己寻了瓷罐、瓷盆,亲自去库里倒了油,扛了糯米和棒子面,又用麻布裹了鸡腿,送到猫儿面前:
“侍卫膳房吃饭的人多,少了这点子东西,根本瞧不出来。姑姑平日想吃什么,但请来拿,千万莫客气。”
春杏立刻上前,展示了一回“谁说女子不如男”的气魄,将一应之物又背又扛又抱,不留下一点儿渣。
猫儿甩出去两粒大珍珠,倨傲中带了亲切:
“赏你的,安心拿着。我阿哥说他喜欢你,改日亲自来拜会。告辞,莫送。”
阎王爷的脸面值这么大用,猫儿未曾预料到。
打铁趁热,等她和春杏从侍卫膳房搬回去生油等物,第二日便去了一趟尚衣局,搬回去几斤棉花和几尺头绸布。
又顺路去了尙衣局下属的尚妆司,拣了若干破碎眉黛饼块,搬走几罐放陈了的桂花油。
等到了日头略略晴好,百花舒展,趁着花匠们要出动打理花卉,她还同春杏拿了布袋,围着宫里各园子转悠了一圈,将花匠剪下来的鲜花装了大半包。
在她自以为仗了阎王爷的势,将一应材料准备好,美滋滋的开始熬制口红时,宫里渐渐起了一股流言。
那流言说的仿似是这宫里的某位皇子,对某位宫娥上了心,竭尽所能要讨好美人的事。
第21章 危险流言
流言传到猫儿耳边时,她正好去了一趟浣衣局,寻了此前曾有过金钱交易的宫娥,商谈帮磨珍珠粉的活计。
午时刚过,浣衣局的宫娥们用完午膳,各自回各自房里去,说些悄悄话后,便打算眯一眯瞌睡。
猫儿钻进一间屋里,拉着其中两人咬耳朵:
“闲的时候去废殿,每日半个时辰也好,一个时辰也好,按珠子算工钱。两颗珠子算半钱银子,一日若研磨四颗珠子,那可就是一钱。比宫里的月例银子高到哪里去。”
被她挑唆的两位宫娥,一位叫秋兰,进宫已有五六年,此前就为猫儿磨过珍珠粉,胆子大些,家中贫困,自然愿意赚这份银子。
另一位小宫娥,年纪小,才进宫一年多。虽也跟着秋兰去过废殿,却对猫儿极为惧怕,生恐她现出猫妖的原形,随时吃个把人。
猫儿看小宫娥唯唯诺诺的模样,心里着急,面上却保持着最亲和的笑容,道:“妹妹慢慢考虑,不打紧的。”
此时浣衣宫娥们躺在通铺上说闲话,便有人道:“也不知五殿下瞧上的宫女儿,究竟有多么花容月貌……”
旁的宫娥叹息道:“谁竟能让五殿下上了心……五殿下可是出了名的‘一日情’啊。”
小宫娥站在猫儿身边,心思却不由得被八卦所吸引,偏着脑袋等旁人替她发问。
然而旁的老人儿却一时没有人接茬,她心中被勾的痒痒,不由壮着胆子问道:“什么是‘一日情’?”
这才有人解释道:“今日他对哪位宫女笑上一回,明日说不得便要罚她大日头底下跪着。如此算一算,竟连一日都没有,该算作‘半日情’。”
又有人贡献了更有细节的八卦:“听闻一日,五皇子带着那宫女儿,在御花园阁楼里,孤男寡女,行了一回好事……”
“好事”二字,懂的人自然是懂的,不懂的人却万般不解其意。
小宫娥忍了半晌,见又没有旁人相问,她只得再出来问上一回:“是何好事?究竟有多好?”
这回等来的却是一众人嘻嘻哈哈的嬉闹和满面绯红。
小宫娥被她们的笑勾的越加心痒,只得壮着胆子去问猫妖:“姑姑,您见多识广,您来说说,到底那好事是何好事?”
猫儿素来知道,共谈八卦是促进女人友谊的最好途径。
然她自听到宫娥们提到阁楼之事,一张老脸立刻红了不止一星半点,心中却愤愤然。
此时听小宫娥竟寻她相问,她不由重重“呸”了一口。
仿佛时隔多日的此时,这样一声“呸”,就能将曾对她上下其手之人给呸死。
待呸完,她再也没有继续商谈的兴致,只拉着脸道:“我先回去,你慢慢想,过时不候。”
宫娥们见她须臾间就生了大气、扭着腰肢去了,自不敢做声。
只等估摸着她行远了,传说中妖精都有的顺风耳不起作用了,这才悄悄道:“看看,就连猫妖也对五皇子有情,对那宫女儿心生了嫉妒。那人可真是有福啊……”
日头渐渐西斜,废殿院中的红泥炉上沸水中煮着的蜂蜡已融化开。
春杏根据猫儿的指点,将最上面漂浮的蜂蜡捞出来倒进一旁的凉水中,等蜂蜡遇冷凝固,漂浮上来后,捞出来装进空碗里,坐在热水里等融化。
等待的这点子时间,猫儿已将研磨好的干花粉,从新鲜花瓣中挤出的花汁,以及用生油将干花浸泡出颜色的油汁准备好。
待蜂蜡融化后,将备好的物料均匀快速混合,最后灌进口红模子里,等凝固后再装进口红管子,一只准备卖二两银子的口红便齐活了。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眼前排排站着十支口红,能卖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银子,是猫儿在逃宫前攒够一百两银子的五分之一,如若选择从离掖庭最近的西华门出宫,那自由离她已不算远。
她喜滋滋的将做好的口红装进两个小木匣里,同春杏道:“宫里有哪些不受宠的低阶妃嫔?细细说来,一个人都不能落下。”
春杏未张口,一旁无聊了好几日的白才人终于拣着个她能干的事,立刻抢先道:“我知道,整个宫里,只怕没人比我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