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时,阮樱樱方才反应过来——永乐长公主这是嘲讽她不懂规矩。
阮樱樱是被家里宠着长大的,面皮也薄,哪里经得住永乐长公主这样阴阳怪气的嘲讽,又是委屈又是气恼,眼眶都要红了,不由得抬眼去看阮清绮:长姐也在,她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永乐长公主这般污蔑父亲,欺辱自己?
阮清绮实是不想替阮樱樱出头,只是如今她和阮樱樱在人前就是姐妹也不好真就不管,只得接了一句:“公主说笑了,我这二妹妹年纪还小呢,父亲母亲也都是极疼她的,常说‘惟愿吾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自然也不忍用那些规矩约束她.......”
永乐长公主嗤笑了一声,嘴里虽不说什么,心里却是忍不住腹诽:果真是寒门出身,全没有一点底蕴,竟是半点规矩都不讲!
这般想着,永乐长公主不免又想起燕王:也不知燕王那眼瞎的毛病究竟是何时才能好——先燕王妃就很不成体统,如今瞧中的阮樱樱就更不成样子了!真是一个不如一个!
正想着燕王,忽而便听得內侍拉长声调,尖着嗓子叫道:“燕王到!”
众人皆是起身行礼,只上首的陆太后几人还都坐着。
阮樱樱自然也要跟着行礼的。
说起来,她与燕王实在是许久未见——自那日慈恩寺一别后,家里管得极严,她真就是再没见过燕王。本来,有父兄耳提命名,徐氏这个亲娘时不时的叮咛劝说,加之许久未见,阮樱樱对燕王的感情也确实是淡了许多。
然而,也不知怎的,如今听到“燕王”二字,她那颗原本还平稳的心脏便好似被鹿角顶着,重又开始砰砰乱跳了,就连她本以为已经消弭了的欢喜与忐忑似乎也都在这一刻,在她心间上复苏了。
阮修竹和阮行止当初劝诫她的那些话一时间也都远了去,阮樱樱只觉得颊边一阵阵的发热,终于还是在鼓噪的心跳声中抬起头来,眼睫微扬,略有些羞赧的望向了燕王。
与此同时,燕王已是抬眼看向上首,正与偷眼望来的阮樱樱对上了视线。
阮樱樱整张脸都浸在光里,乌发覆额,小脸雪白,下颔微尖,模样很是漂亮,是正合燕王心意的漂亮。尤其是她一双眸子乌黑水润,睁大眼睛看着人时,犹带着一丝的娇怯温柔。当她抬眼望来时,甚至都能够看见眼底的欢喜与忐忑,少女的心事在这一眼里展露无遗。
她那模样真是像极了初春时才长犄角的小鹿,可爱又可怜。
那小鹿方才长出犄角却已经开始有一下没一下的顶着人心,燕王不知怎的心下一顿,便连脚步都跟着顿了顿。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安,么么哒mua! (*╯3╰)
☆、两边准备
好在, 燕王久经沙场,极擅克制, 不一时便将自己那微不可查的失态掩饰了过去。他转开眼,目光平平的自阮樱樱身上掠过,平淡的仿佛是在看堂上的花草树木一般,毫无一丝动容。然后, 他才抬步上前去与陆太后等人见礼。
陆太后见着燕王, 不由也是挑眉,再不复先时的倨傲冷淡。她一叠声的吩咐左右为燕王看座,嘴上则是揶揄般的笑叹道:“可算是来了一个——我还当你也似皇帝一般, 整日里忙着, 都懒得来过来与我说话了。”
燕王微微颔首,也笑应了一句, 抬步上前落座,姿态甚是从容。
阮清绮眼角余光下意识的往阮樱樱处瞥了眼,紧接着便道:“你也下去吧。”男主都来了,再把阮樱樱这个女主留在这里招人眼可不大好。
然而,阮樱樱此时却不大愿意就这么下去。
本来,她和徐氏两人都好端端的坐在下面,偏偏这些人却要将她唤了上来,永乐长公主对她冷嘲热讽, 阮清绮这个长姐也是冷眼旁观......如今,这才说了几句,见燕王来了, 她们又要赶她下去!
这些人,真是太过分了!简直是将她看作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傻瓜,故意轻贱她!拿她玩乐取笑!
阮樱樱心下这般想,倍觉屈辱,委屈的都要掉下泪来。好在,她也知道轻重,心知如今是在宫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不敢当面反驳阮清绮的话,便垂下头,细声应道:“是。”
应声的同时,她咬了咬唇,眉睫低垂着,眼角余光却又往燕王处瞥了眼,随即又怯生生的收了回来,委委屈屈的模样。
她心下自是盼着燕王能替她做主出气的。适才,她看着燕王时,燕王也在看着她,虽然两人只对视了一眼,可她却知道燕王和这些人都是不一样的——他是将自己看入眼里,将自己放在心上的。
然而,燕王却侧头避开了阮樱樱的目光,并未开口。
到是陆太后,她适才居高临下自然将阮樱樱与燕王之间的眉目互动看在眼里。她既不喜欢阮家也不喜欢燕王,反而主动开口为阮樱樱解围:“行了,下去做什么,难得见着这么个可人疼的姑娘,便叫她坐我边上,陪我说会儿话吧。”
陆太后开了口,很快便有內侍替阮樱樱安排了位置,就挨在陆太后身边。
阮樱樱颇有些惊喜,又觉忐忑,下意识的看向燕王,然而燕王仍旧未有动作。她心下略觉失望,只得怔怔坐下了。
陆太后将她的表现看在眼里,神色稍缓,颇是亲近的握住了阮樱樱的手,闲话般的问道:“你这孩子,听说你是为了给你母亲祈福,这才发愿要三年不嫁的?”
阮樱樱闻言一怔,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应对,搁在膝上的双手绞在一起,好一会儿才垂下头,低低的“嗯”了一声。
陆太后垂眸看她,又叹了口气:“你这孩子,有孝心是好事,可姑娘家的芳华可贵,怎好就这样耽误了.......”
陆太后这话可算是说到了阮樱樱的心坎里,她心下自是颇以为然:这话本就是阮修竹当初为了推拒燕王求亲方才放出去的,阮樱樱也是事后才被告知的,因着“孝”字压头,她又一贯要在阮修竹面前端出懂事乖巧模样,自然不会出言反对。可,让她这么个已经及笄了的姑娘再在家里守个三年,她这心里终究还是不大愿意的.......如今陆太后开口道出她的委屈,倒叫她倍觉妥帖。
当然,委屈归委屈,阮樱樱面上还是竭力端出乖巧模样,颔首应声道:“回娘娘的话,母亲养我,恩重如山,既是为了母亲祈福,三年五年我都是愿意的。”
陆太后也不知是不是听出了她的口是心非,深深看着她,语声轻轻,意味深长:“你一片孝心,真心实意的为你母亲,这自是好事。只是,做母亲的却也未必舍得叫你如此。”
阮樱樱微微一怔。
说着,陆太后又看了眼身侧的永乐长公主,倒是难得的显出了些慈母模样,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都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父母总舍不得儿女,可做父母的也不可能一辈子陪着儿女。我与先帝只永乐一个女儿,视若掌珠,宝爱非常,再不肯轻易许人......可,先帝临去最不放心的也是永乐,必要看她得遇良人,嫁出宫后才能放心。”
永乐长公主听得陆太后这话,微微有些动容,眼睫微敛,遮住了眸中神色。
阮樱樱更是十分感动,眼眶微微有些红,眸子乌黑湿润。
阮清绮简直不忍直视,有意说上几句却又不知如何插嘴。
幸好,另一边的燕王似乎也听不下去了——阮樱樱单纯,只当陆太后是为她着想,可陆太后分明是另有计较。
燕王略一沉吟,终于还是咳嗽了一声,开口道:“对了,这样的日子,驸马怎么没来陪公主?”陆太后将话说得这般漂亮,说什么“得遇良人”,看着真就是慈母心肠,可这宫里宫外谁不知道永乐长公主与驸马不和,几成怨侣的事情?
永乐长公主闻言脸色微变,又是难堪又是恼羞,偏她最爱面子,还要强撑着,勉强一笑,解释道:“驸马还有旁的事呢,不好时时陪着我。”
“原是如此。”比起陆太后,永乐长公主显然更好拿捏,燕王不过一笑,神色淡淡,语声也是不疾不徐,端足了长辈的架子,“也是,你与驸马感情一向都是极好的——本就是表兄妹,亲上加亲,又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京里不知多少人暗中艳羡这般的良缘。”
燕王满口夸赞,永乐长公主却是越听越气,下意识的去看陆太后,只盼陆太后为她出气。
陆太后却是不为所动,仍旧是端坐在哪里,连笑容也不曾有半点变化,只是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今日沐佛节,燕王也是难得入宫,我们先举杯吧?”
说着她抬眼示意內侍斟酒,主动端起酒盏,对在场诸人点头示意。
诸人见状,自也都跟着举盏饮尽了。
阮清绮亦是跟着举起酒杯喝了一盏酒。这酒似是用冰凉过,入口后微微泛凉,余味悠长。阮清绮喝着也挺喜欢,不免又多喝了几口。
永乐长公主心下忿忿,碍着燕王威势不敢当场发作,只在心下却是记下了燕王的那些话,想着必要还回去才是。
忽然,她心念一动,眸光自下首的易尔蓉处掠过,很快便有了主意——陆太后在这宴上的安排,她也是知道一些的,未必不能借此叫燕王吃个小亏......燕王这般嘲讽她与驸马,可他自己不也有个可以“亲上加亲”的表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