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还未饮酒,时昔尔却觉得自己已经染上了醉意——她似乎……看到了一条血线。
一条从那颗红痣往指尖延伸的血线,并且……还在生长蔓延!像是流动的血管浮在了皮肤表面,这绝不是寻常的身体症状。
时昔尔心里大骇,逃避般移开目光。她给自己倒了杯酒,一仰头就饮尽了,权当是给自己压惊。
她思索着接下去的对策:距陵津关事发还有十月,这十个月,究竟会发生什么天翻地覆的变化?沈知琮对父亲乃至整个侯府捉摸不定的态度,他身体的秘密,还有他对自己忽冷忽热的言行,这一切都像一团团迷雾,让人身在其中摸不着头脑。
与最关键的任务对象这一场短短的初次交锋下来,时昔尔在游戏里向来爆棚的自信心被打击了。倒霉系统的任务也只说了一半,她才来到这个世界两天,就觉得这里处处是bug。尤其是沈知琮,不像男主,反倒像个反派大boss,危险指数都快爆表了。难道最终的任务是要干掉他?他现在虽然没权没钱没势,但他还有十个月时间猥琐发育啊!谁知道会变成什么大怪胎。而自己一个深闺大小姐,又能用什么阻止他?如果在这个世界的任务失败了,不仅回不去现实世界,在这里也只有家破人亡的下场……啊啊啊啊,以后必须小心接触,步步为营!
想着想着,时昔尔没察觉自己又两杯酒下肚。
沈知琮终于开了他的金口:“嗯,小姐说算,那便算。”
时昔尔贝齿咬着杯沿,敷衍应道:“嗯嗯,呵呵……是,是朋友了。”
蔷薇露口感甘甜清香,不似紫金泉那般浓烈灼烧,时昔尔本是为了平复紊乱的心绪,却越喝越有滋味,很快便喝掉大半壶。沈知琮在那一杯后却再没碰过。
用完膳,时昔尔酒足饭饱不想动弹,等她去付账的时候,沈知琮吩咐小厮雇了辆马车,二人同乘回府。
第41章 侯门虐恋情(四)
雇来的马车毕竟不如侯府自己的坐着舒服,时昔尔很是后悔,为了与沈知琮培养感情,出门时硬是要步行,好多一点与他相处的时间。
可一路上沈知琮沉默得像个背后灵,时昔尔抛了几次话梗,都被他淡淡地接过去应了没有下文。除了有行人冲撞时出手护了她几次,存在感极低。
马车内,两人对坐,气氛有些僵硬。
时昔尔的脑袋不时摇晃着磕到厢壁上,没有软垫,屁股也硌得生疼。她小脸哀怨得皱起来,把这笔账算在了沈知琮头上,时不时用眼刀刮他。
……至于她为什么这么大胆,那是因为对面的沈知琮一坐下就闭上了眼睛,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入定模样。
时昔尔见他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十分心疼自己的银子——这家伙吃了人的也不嘴软,根本喂不熟啊!
时昔尔忍不住又开始观察他,这一看,又发现了异样。
沈知琮两颊微颤,看样子在咬牙忍耐着什么。时昔尔疑惑,心道:他一个大男人不至于这么娇气吧?这马车虽不舒服,也没有让人痛苦到这个地步。
又有两滴汗顺着他的鬓发淌了下来,时昔尔上身微倾,想看得更仔细些。
正当她想出声唤沈知琮时,他忽然猛地睁开了眼睛,直直撞进了时昔尔的目光里。
“!”时昔尔心跳漏了一拍,鼓动着不正常的节奏,不知道是因为惊诧还是别的什么。
“小姐在看什么?我脸上可有什么污秽?”沈知琮先声夺人道。
“不不不,没有。”时昔尔赶紧否认,“是……是我看你面色有些不适,是这马车坐得不舒服?”
“唔,实不相瞒,在下是被那紫金泉冲撞了脾胃。”沈知琮面露无辜,倒是有几分弟弟的感觉了,“酒是好酒,只是我无福消受。”
时昔尔心生内疚,道:“啊……你怎么不早说,我也不会逼你喝呀。这下可好了,我不会害得你上任第二日就要告假吧?”
沈知琮无奈道:“小姐都怀疑我有隐疾了,我若不喝,岂不是坐实了心虚?”
……好吧,半大的男孩子真是受不得一点质疑。
沈知琮又道:“小姐不必自责,方才是突发状况,这下已经感觉好多了。”
时昔尔不太信他的说辞,却也看不出什么苗头,心里闷闷的,道:“嗯,那就好。”
两人相顾无言,不多时就到了侯府,沈知琮向时昔尔道了谢,转身就往自己的院子走。
他身姿挺拔,走得不疾不徐,时昔尔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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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丫鬟已经逛完回来,在院里打扫落叶了,一见到时昔尔,关系稍好的绿秋就停下手里活调笑道:“小姐,您终于回来了!今天是什么日子?您竟然同沈公子单独出去,还待了这么久,以前你们可是老死不相往来的。”
青卉也按捺不住,道:“是呀是呀,小姐,莫非是沈公子在你昏睡期间日日来门口徘徊被你感应到了?”
“去去,瞎说八道什么呢。”时昔尔面不改色地扯了个谎,“沈知琮也开始当官管事了,爹一走,侯府就剩这一根顶梁柱呢。是爹临行前交代我要和这个义弟打好关系,以后捅了娄子,也好有人收拾残局啊。”
绿秋道:“原来您打的是这个主意?可我看他这段时间日日来访的样子,对您的关心不似作伪。况且侯府有恩于他,您若是不愿意,也用不着对他虚情假意……”
青卉打断道:“好啦好啦,小姐的事小姐心中自然有数,咱们就不要多嘴了。”
“还是青卉懂事。”时昔尔转念间想起一事,吩咐道,“对了,绿秋,麻烦你再出去一趟帮我抓几味药回来。”
时昔尔快步走到书桌边,提笔写下几行娟秀的小楷:沉香一两、缩砂仁和乌药各二两、静香附四两、炙甘草一两二钱。
绿秋这下也不多问,领了命就去药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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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时分,管事的前来报告沈知琮不来用餐,也没传达缘由。沈知琮在侯府一向很透明,也意味着很自由,邵夫人见怪不怪,只当他是又在用功读书或练武,吩咐了厨房给他留饭菜就不再多管他。
时昔尔却在意了起来,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邵夫人不得不几次提醒她用餐礼仪。
好不容易等邵怜容慢条斯理地吃完,时昔尔也紧跟着放下筷子,扔下一句自己饱了就急着离席。
留下邵夫人在座位上又是无奈又是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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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戌时,时昔尔院内。
“呼、呼、呼……咳咳咳、咳!”一个娇小的身影正蹲在药炉旁一边扇风一边被呛得咳嗽。
青卉在一旁劝道:“小姐你没事吧!要不还是让奴婢来吧?”
“唔…咳咳!没、没事!我能应付。”时昔尔另一只手捂着嘴艰难回应,眼睛眉毛皱在了一起,脸颊边上还沾了点煤灰,可怜兮兮的。
又忙活了好一会儿,时昔尔才将药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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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昔尔屏退了两个丫鬟,自己端着药蹑手蹑脚地往沈知琮住的地方走。
自十二三岁起,沈知琮有能力照顾好自己,便让从小照看他起居的老家丁专心忙主宅的事,不用再分心顾着自己。他也一直懂事低调地以下属自居,因此没有贴身的小厮照顾,这几年习惯了独来独往。
时昔尔料想他这个性子,身体出了小毛病定是自己扛,不到性命攸关的时刻绝不会麻烦别人。
夜深了,沈知琮的偏院里分外冷清。
时昔尔靠近他的房门站定,没了脚下踩踏落叶的簌簌声,她清晰地听到了屋内异常的响动。
那低哑的喘息粘稠、压抑……时昔尔根本用不着联想,脸就瞬间红了个透。
她又羞又愤,心里正要开骂,就听见了沈知琮梦呓般的声音,夹杂着痛苦、抗拒,还有钝器磕碰的声音。
时昔尔也顾不得体面,推开门就冲了进去,手里的药洒出小半碗。
房间内,一把刀鞘滚落在地上。沈知琮和衣躺在床上,白**冠楚楚的模样不复存在。他衣衫不整,但好歹没有不堪入目。
时昔尔将碗放在床头的桌案上,凑近床边弯下腰看他。他眉头紧锁,利落的发束已经散乱得不成样子,两鬓被冷汗打湿,乌墨似的头发衬得脸色更为煞白,两瓣薄唇也毫无血色。
他……这是被噩梦魇住了?什么梦这么吓人?
时昔尔伸出手想探一探他额间的温度,沈知琮似有感应似的,动弹起来一把挥开。
“不……滚!”他低声嘶吼道。
时昔尔被吓了一跳,心里责怪他在梦里也不识好歹。一晃眼却看到沈知琮露出来的右手小臂上有一片不同于肤色的痕迹,她猛地拉过他的手臂查看。
这一看,触目惊心。
小臂上布满了一道道短促的血痕,大部分结了痂,呈红褐色。有些新鲜的,还汩汩地冒着血珠,不用说,定是刚刚划上的。
罪魁祸首正是他左手紧紧握着的匕首。
时昔尔的心间泛起麻意,有惊惧,也有怜惜。她托着沈知琮的手臂不知如何是好,这小子却还不安分,挣扎着要抽离。
时昔尔一把攥紧了,扣住他的手腕不让动弹,却见他右手指缝间的血线更为鲜艳清晰,仿佛在挣扎着要突破皮肤表面。
这一攥不小心压到了伤口,沈知琮狠狠地激灵了一下,倒抽了一口气惊醒过来,眼中惶惑未散,呆呆地盯着床边的人。
时昔尔轻轻地晃了晃他的手腕,放柔了声音:“你……做噩梦了吗?这伤是怎么回事?还有这……”时昔尔不知该如何表述,用眼神示意了他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