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上辈子他好歹也是个小侯爷最后却落得腿瘸穷酸至极的下场也无人惊讶,更无人相助。
一个人从出生开始就背负着上一代的枷锁,从记事起就不能学好,只能是怎么糟蹋自己怎么来,日日夜夜提心吊胆,害怕头顶悬挂的刀什么时候会落在自己头上。
孟长宁自问若是她只怕会精神早衰,早就发疯了。
而如今的锦王一脉也当真是被连根拔起,左家脱身于锦王亲兵却只认天子,郁侯府风光不再可任人欺凌,谢锦随二十有一才娶妻,若是她不曾求嫁或许谢锦随会像上辈子一样,终身不娶,至此锦王一脉彻底断绝。
孟长宁心中唏嘘不已,这便是皇家人的结局。
黑夜里,寂静得能听见两个人的心跳。
谢锦随突然察觉自己手有些湿润,他一怔,“长宁……”
孟长宁侧身抱住了他,将头埋在他胸前,“谢锦随,我该早些回来的,该早些回来的……”
若是她再早一些回来,若是她再主动半分,或许谢锦随就能少受一些苦,身边就能有个依靠,而不是自己一个人承担这些事情了……
谢锦随迟疑了一瞬,“长宁。”他抱紧怀里的人,两个人在黑夜里取暖,“你能来我已经很满足了。”
良久,孟长宁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问题,她抬头,道:“并非是我不敬,只是……若是陛下想要除去锦王……呃……爷爷……”她有些不习惯,不知该如何措辞。
谢锦随低笑了一声,“长宁,怎么习惯称呼怎么来吧。”
孟长宁耳朵瞬间通红,“若是陛下想要除去咱们,大可翻脸不认人寻个理由将爷爷和父亲都赐死了,为何还有留下父亲给自己埋下祸患呢?”
谢锦随摸着她柔顺的长发,叹一声,“长宁果然心细。”
他的手在长发上轻轻抚摸,眼神有些涣散,静默片刻,轻轻道:“因为父亲手里还留着宣德帝手中的那份遗诏。”
孟长宁一惊,“遗诏竟是未曾交出去?”
谢锦随见她如此一惊一乍,忍不住眼角都带上了春风,将这甚少会惊讶得变脸的女子带回了怀中,看着这无尽的黑暗温声道:“皇家哪里会有愿意做亏本生意的人,不过是权术筹码平衡过的结果,最终不得不答应的交易。”
“但凡遗诏在一天,新帝之位便是名不正言不顺,始终有可能落人话柄。新帝还是当今圣上的父亲时便已经花费了不少心思去寻找过遗诏,只可惜未果。传到当今圣上之时,依旧如此。”
无疑,皇帝和郁侯府都各自握着对彼此致命一击的筹码,一个是遗诏,一个是已然到手的权势。只可惜,时日愈久之后,当年落败的一方惨状更加明显。
皇帝一脉虽不敢真的对郁侯府做什么,可是多年累积的冷落也足以郁侯府逐渐衰败下去。而郁侯府空有一张遗诏,虽然唬人,但若是贸贸然拿出来也未必真的能扳倒根基已稳的皇帝。
“所以你便守着这个秘密过了这么多年……”
对上孟长宁心疼的目光,谢锦随显得更加冷静和坦然,“于我而言,这便是我的护身符,母亲很早就告诉过我,我守着它一日便活一日。自古起兵者能有几人还留有子孙?我还能活着长到这么大,就已是大幸。长宁,这就是我的命,你不必心疼。”
“那你为什么不早日成婚?”他这是准备自己一个人把这个秘密扛到棺材里吗?
谢锦随搂着怀里的人,两个人温热的身体才让人觉得这山上寒夜似乎也不是那么冷,“长宁,这样的日子我一个人过便足矣,又如何能再连累我的妻子和孩子与我一同过这样提心吊胆的生活?更何况……”
谢锦随附在孟长宁耳边轻语。
孟长宁瞬间瞪大了眼睛,想惊呼却又不由得捂住嘴,便是在夜间只有两人私语也一丝一毫不敢放松警惕,她亦是低声惊道:“不见了?”
谢锦随觉得她这小心谨慎的模样,甚是可爱,笑道:“嗯。很久以前便不见了。不过这样也好,我们不知道在哪里,他们就更寻不到了。也省得日日忧惧了。”
孟长宁点点头,也是。自己都不知道遗诏哪里去了,旁人能不能寻到谁又知道呢?便是担忧也无用,索性连担忧都省却了。
谢锦随看着怀中的人,叹息道,“只可惜还是连累你了。”
孟长宁摇头,“是我自己愿意的。”又咬唇有一瞬紧张道,“谢谢你愿意信我,将此事告知……我不知道是这般辛秘……”若是知道,她必不会深究,这样的事情多一个人知道,他便多一分危险。
算起来他们成婚也不过是大半年而已,可他却将自己的命脉告诉了孟长宁,若是她奸诈狡猾,转头便可向陛下投诚,单就遗诏已失一条就足以换来泼天富贵。
孟长宁握紧了谢锦随的手,她必然会好好守着这个秘密,将视其为比自己生命更重要的东西,绝不泄露半分。她更是要守护好眼前的人。
谢锦随此时竟是笑得有些随意,“因为我知道长宁是最可靠的了。”
不管是跪在大殿之外还是今日遭陛下训斥,凡是过往种种,他都知道这个女子是最讲义气的人,每每在他摇摇欲坠要跌落悬崖、旁人只看他笑话之时,只有这个女子愿意拉住他的手,带着他往上爬。
只是这份义气……在这晋州城里。谢锦随不敢想,他想那便让他来守着她这份最纯洁的东西不被这晋州城的肮脏污染吧。
作者有话要说: 真相大概就是如此吧。
第42章 有趣
宴会已过, 第二天众人便拔营启程回去, 谢锦随与孟长宁也因着前一天的事情低调行事,毕竟头悬利刃谁也不可能太轻松。
车轮与地面摩擦,时不时传来“轱辘轱辘”的声音,孟长宁轻轻撩开帘子,瞧见外面的风景已经渐渐染上了绿色,不由得慨叹, 春天竟是已经来了。
韩温凉说的没错, 若是照如今郁侯府与当今圣上的矛盾来看,能够袭爵无疑是保命的最好法子。
毕竟比起一个空有世子之衔的皇亲国戚实质上无异于一个普通人, 没有任何真正的官职爵位在身便受不了朝廷礼法的保护。
而袭爵之后, 不论发生何事, 爵位在身,纵然是犯下大错, 也不可轻易羁押处置,一切罪名都需要经过官府彻查才能定夺。比之普通人自然是要繁琐许多,如果真的担上了莫须有的罪名, 这也给了人自救的机会。
孟长宁又想起前不母亲的怪异之举, 想来也与此事有关。
看着自己的手指被翻来覆去折腾, 孟长宁好笑道:“好玩吗?”
谢锦随被抓包也不觉得尴尬, “有趣。”
两人之间,经过昨夜明显关系要更进一层,谢锦随举起孟长宁的手指,与她右手手掌相对, 有些邀宠道,“长宁的手指比我的短。”看着比自己短了半个关节的手指,摩擦着上面的薄茧,“却比我的有力。”
孟长宁手指一勾便与他十指相扣,凝视着他的眼睛故作深情道:“我的手有力大概就是为了能紧紧握住你的手吧。”
谢锦随看着她这一瞬宛若桃花般娇艳的眼睛,心突然就“扑通”一声猛跳一下,然后卡在半空中便不再落下来了。
耳垂瞬间充血,连带着手指也开始泛红,然后有些不自在地看着窗外缓缓掠过的风景,一阵带着青草味的清风拂过,才感觉自己呼吸回来了。
他想孟长宁才是高手吧,要不然怎么偶尔一句惊人之语就足以将人的心都揪起,久久不肯放下呢。
孟长宁见他这般不自然,偏过头去看他对着车窗外的俊容,见他脖子耳垂通红一片,琢磨着这样的天也还不算太热啊,不会是……
脑海中灵光一闪,她突然轻笑一声,眼里带着戏谑,“谢锦随,你不会是因为我那句话害羞了吧?”
谢锦随被人抓住了小辫子,顿时炸毛,想他好歹也是晋州第一纨绔,怎能因为旁人随意一句撩拨就能丢城失地呢?为了维护自己纨绔子弟的尊严,他严肃着脸,正色回道:“这怎么可能!”
孟长宁啧了一声,道:“也是,毕竟谢小侯爷可是时常风花雪月,美人作伴,见惯了大场面的人,怎会因为这样一句情话就害羞?”孟长宁故作委屈道,“以后啊,还是不能说这样的话,免得在小侯爷面前班门弄斧,丢了面子。”
不说了?谢锦随猛地回头,他好不容易听孟长宁这个嘴硬的旱鸭子说一回好听的话,她以后就不说了?
“不行!”谢锦随大喝一声,表达自己的不满。
这一声太响亮,连外面的木夏都忍不住靠近马车问:“少爷,夫人,你们这是怎么了?”
谢锦随瞧着孟长宁,才不理他。孟长宁眼角含笑,道:“没事儿,闹着玩呢。”
“哦。”木夏收回自己的好奇心,依旧乖乖赶路。
谢锦随瞧见了孟长宁眼底的戏弄,不由得不满道:“你逗我?”
孟长宁挑眉,“谁叫你风流韵事太多,情话早就听腻了,我怎么知道你是喜欢还是厌烦,自然是要问清楚得好。”
“哼——”谢锦随扭过头去,面朝着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