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长宁随着箭侧转脸感受到了这一瞬的死亡气息。
“嘭——”一声巨响,黑马倒地。
好在是姬北城反应够灵敏,持屠戮弓抬足一跃,然后些微有些踉跄的落在马匹前面。
夜晞挑眉,看见马身上的长箭直接贯穿了脖子,一击致命,再看看马身下压残的屠戮箭,心中无尽感慨。
若是以普通弓箭和姬北城的屠戮箭对上,孟长宁必输无疑,甚至还有可能搭上小命。若是常人别无选择,纵是死也只能硬拼。
可是,孟长宁却出其不意,选择了弃敌箭不顾,一击射向姬北城的坐骑,毁了他剩下的羽箭,让让他失去了兵刃之上的优势。
难怪姬北城会将她视为敌手。
姬北城也回头看了一眼自己最为珍视的屠戮箭,舔了舔唇,有意思。
孟长宁看向姬北城,眼神冰冷,“你的羽箭已毁,我的长弓已碎。若只论弓与箭的杀伤力,我尚且胜你一筹。”一柄长弓与能刺破人肌肤的利箭相比,自然是利箭取胜,“姬北城,这一局,你败。”
“看来荣华富贵还没有腐蚀坏你的脑子。”姬北城看向孟长宁,微微垂眸,“可你是不是忘了,你我之间从来不是只论弓箭之利能定输赢的。”
他把屠戮弓往旁边的随从手里一扔,“即便是我没有武器,你拿着长箭又如何?孟长宁,你杀得了我吗?你能杀我吗!”
“你为什么不敢与我对拼箭矢?你为何会出此下策毁我羽箭?孟长宁,你摸着你的右手问问自己,你还能拉开弓吗?”
闻言,所有的人都齐刷刷地看向孟长宁的右手,只见她的手虽然自然地垂在身侧,却在不停地颤抖,幅度不大,若是不认真瞧还真瞧不出来。
孟长宁感受着所有人怜悯和不可思议的眼光,她颤着把手放在马上,同左手一起握着缰绳,仿佛如此右手便不会再颤抖。
“以你的本领,便是没有穿云弓,挡我一箭并非难事。只是……孟长宁,你的右手还抬得起来吗?就算你有箭在手,你还能伤到我吗?”话语里充满了嘲讽。
“孟长宁为了救下他那一箭花了不少力气吧,右肩的伤可还好?”姬北城走到她的马前,“你说这一局是你胜还是我胜?”
孟长宁坐在马上,比起姬北城要高了一个头,她收回自己的意识,握紧拳头,看向姬北城冰冷道:“伤我者无碍,伤我亲族者死。”
“姬北城,我一定会杀了你。”
“哈哈哈——好!”姬北城翻身坐上自己随从的马,一瞬间便比孟长宁要高了许多,他阴沉着眼眸勾唇道:“我等着你回到战场,取我性命。就怕你不敢来!”
下一瞬,姬北城策马而驰,只剩下一片尘土。
喧嚣尽散,只剩一片荒芜。
谢锦随刚要靠近孟长宁,便听她道:“你们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看着她驾马离去的单薄背影,众人心疼却无一人敢阻拦。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天气不错。
嘿——
第36章 秦圆
夜已落幕, 谢锦随等在原地一直未曾离去, 他想她一定会回来的。
顾未生等人也未曾离开,反倒是就地把自己打来的猎物放在火山烤了。香气袭来,顾未生眼睛亮闪闪地盯着顾平生手里的烤兔子,觉得腹中饥饿更甚。
瞧见旁边一直拿着枝条在地上胡乱划弄的谢锦随,顾未生戳戳顾平生,让他把另一半递给谢锦随。
谢锦随看了一眼, 摇摇头。
顾未生嘴里嚼着平生烤好的肉, 轻笑一声,随意道:“吃吧, 吃饱了你才有力气听故事。”
谢锦随闻言, 抬起了头。
顾未生哂笑了一下, “不好奇为什么一涉及到我妹妹,孟长宁就变得如此奇怪吗?”
谢锦随看着她眼里充满了好奇, 却又觉得探听别人私事是否过于无礼。
顾未生瞧见他这犹犹豫豫的模样,笑了,“她是不可能开口的, 你不问她永远都不会说。”
“先把东西吃了。”
谢锦随接过烤肉, 开始咀嚼, 有些食不知味。
顾未生饱吃一顿之后, 终于是心满意足地对着顾平生感叹了一声,“手艺还是那么好!”顾平生笑笑,用帕子把她手上的油都给擦干净,然后就着她剩下的烤肉吃饭。
谢锦随也随之停下了进食, 烤肉还剩下大半。
见谢锦随一直盯着自己,顾未生仰头看了看不怎么明亮的星空,自言自语道:“该从哪里开始说起呢?是从孟长宁将穿云弓封箱埋在秦圆身边,还是从我们认识孟长宁开始呢?”
“还是从我们认识她开始吧……”顾未生的思绪开始飘远。
“大宋被灭之时,我五岁,秦圆三岁。”眼前是战火纷飞,顾未生的声音有些空洞,“哦,忘了告诉你,我和秦圆是异父异母的姐妹。”话语里带着三分调侃。
她继续道:“我母亲未婚先孕,遭……”她不想提到那个名字,提到就厌烦,提到就意味着要承认她母亲被人算计得体无完肤的愚蠢和懦弱,她换了个常用的词,“遭人算计。”
“后来嫁给我名义上的父亲,他是一个将军,啧,你瞧我们和孟长宁的渊源有多深,他们都是将军。”
顾未生慨叹一下,“然后他出去打仗,没两年带回来一个女人还有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子,那个孩子就是秦圆。”
“她的母亲是随军的医师,医术倒是挺高超,或许秦圆学医的天赋就是从她母亲那里来的吧。后来她父母回到战场,就把秦圆留给了我母亲。我母亲竟然还挺喜欢她,也是可笑。”
顾未生低头笑了一下,“啧——和你说这些做什么,说了也没用。”那些都是她的过去,是她曾经难以启齿却更是难以忘怀的伤疤。
顾平生突然握紧了她的手,未生冲他笑笑,“大宋亡故,宋人沦为最低贱的奴隶,母亲带着我和秦圆逃命,为了隐姓埋名,我二人都改随我母亲的姓——秦。”
“乱世之中,三个女人相依为命。我母亲本是……”
顾未生咽下了口边的话,换了一个词,“金枝玉叶,何时受过这样的苦累,没几年就病死了。我带着秦圆为了躲避追查,一路东奔西逃,后来逃到了连宋。”
回忆起那段时光,顾未生有些恍惚,“两个小屁孩能有什么本事,只能沿街乞讨又或者……”
她舔了舔唇,真是心中厌烦,这些过去了的事情就该死在记忆里永不重见天日。
“总之很惨。”她用四个字概括那些具体的故事,掩盖去了所有的细节,嘴边的笑尽是嘲讽。
“那天,我出去找东西吃,把她留在了一个小巷子里,我看着她被人带走……”
她其实一直都不喜欢秦圆,她们之间本没有血缘关系,要是真的算起来,秦圆还是她名义上的父亲背叛她母亲的产物,虽然她也知道她母亲和那个名义上的父亲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更何况秦圆还因为这么多年的流浪有些自闭,时不时还要吃药就更是个拖油瓶了。
所以,她……把秦圆卖了。
她还记得手上握着那些银子时的滚烫感,还有……怕被秦圆挣扎呼救时看到的恐慌感。
所以,她……又后悔了。
她把银子还给那些人,可还是阻止不了他们把秦圆带走。她大哭,她求人,可是没有人搭救她们,只有看热闹的人。
“我看着他们把秦圆拖走,看着秦圆被吓傻,看着秦圆又开始精神恍惚。我绝望了,我放弃了。”
顾未生眼里出现了自己妹妹那张发病时的脸,麻木空洞,没有表情,没有反应。
“可是她出现了。”
“一身黑衣,那是军队里发的常服,不太高的个子,嘴角噙着一抹吊儿郎当的笑,她就这么出现着,然后用几粒花生米把那些人打翻在地。”
顾未生笑了,笑容很温暖,“她边吃花生边踩在那些人的身上嘚瑟地问干嘛呢?欺负小姑娘?”
眼前浮现着那时候的场景,顾未生觉得心里有些暖。
“呵——我后来才知道她那时也才随军刚到连宋不久。那是她第一次和弟兄们外出,兵不可伤民,后来还因为此事被罚。”
“她救下秦圆之后原本没打算再多管闲事,可是秦圆不知为何……赖上了她。也不说话也不出声就是一直跟着她。我也拖不走她,就只能由着她。孟长宁没办法,只能把我俩带走。”
“她那时候一个小兵,能有多少能耐。还是左路出面将我二人安排在了明月客栈做打杂的。”
顾未生回忆起那段时光,那是她颠沛流离这么多年后最温暖的一段日子,“她每个月休假的时候都会来看我们,还会给我们钱。”
想到这件事顾未生又忍不住笑她几句,“一个穷酸鬼,偏还喜欢打肿脸充胖子,说什么没钱就和她说。”
“我那时候都知道了,她家里有一个病重的母亲,每个月当兵的俸禄都托人寄回家了,自己身上一点钱都没有。那些钱都是她有时候给厨房做帮工又或者给其他兄弟洗衣服,偶尔赌赌钱攒下来的。她还由此得了个外号就‘孟差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