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年纪小,长得又美,这会儿被吓得惶然无助,仆从们虽与她尚且陌生,却也忍不住心头发软。
就有一个头发半白上了年纪的大伯上前温和道:“公主殿下别怕,老奴乃是府上管家,唤做宗伯,老奴马上安排侍卫前来保护您。”
“至于您的下人,许是收拾住处去了,老奴让人马上将他们叫来。”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道:“对呀公主殿下您别怕,在您的下人来之前,我们守着您!”
此前被管笙笙紧紧扒着的那中年妇人也十分热情,见她没穿外裳,忙叫一个小丫头去拿件衣裳出来给她披上。
被人围着关切,管笙笙终于破涕为笑,那笑也是怯怯的,清澈的眼里尚含着泪水,看着众人时依赖又感激,实在叫人不能不生出怜惜。
没过多久喜来和毛毛就被找来了。
两人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毛毛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他挤到管笙笙面前,紧紧抓住她的手,自责道:“公主您没事吧?都怪毛毛,关键时刻没守在您身边,让您受惊了!”
喜来眼角泛红,脸色很是难看,扑通在她面前跪下:“属下失职,还请公主责罚!”
管笙笙忙把他拉起来,又安抚地摸了摸毛毛的大脑袋,对两人道:“你们别担心,那刺客被我打晕了,被侍卫大哥带走了,而且管家伯伯他们一直在这儿陪着我,我一点事儿也没有。”说着笑眯眯地看向管家等人。
惠园的仆从们听说她打晕了‘刺客’,脸色僵硬,这会儿见着她笑,又忙陪着笑起来,一时那表情就有些扭曲,管笙笙看在眼里表情不变,心里却叹息,看来那刺客果然就是宗亲王无疑。
这时她又四处看了一眼,疑惑道:“春雨呢?怎么没看见她?”
春雨之前说是和原初去熟悉惠园的环境去了,实则是打算借此机会与原初熟络起来,但这会儿已经过了这么久,怎么也该回来了吧。
这时去搜寻的两位侍卫走过来,对她行了一礼,神色沉重道:“回公主殿下,在后面的耳房里发现了您的大宫女春雨,不过……她已经死了。”
管笙笙瞪大了眼,这回她是真的惊到了,春雨死了?被宗亲王杀了?
第8章
释心院,一间门窗被贴满黑布的房间里,床上的宗亲王缓缓睁开眼睛。
他脸色很白,白得有些不正常,像是许久不曾见过太阳的惨白,又像是敷了一层厚厚的粉的僵白。
然他却有张极为俊美的脸庞。
看起来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天庭饱满,眉若飞裁,眸若墨染,鼻梁挺直,唇瓣淡粉。只是他脸颊偏瘦,显得棱角分明,更美得有些锋利。不过他右边眉角一处紫涨的包却破坏了这张脸的美感,显得有些怪异。
他眼眸深邃,微粉的唇瓣紧抿,不言不语,有些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加上他格外白的肤色,这人便仿佛冰雕的一般,连气息也泛冷。
冰玉一般清贵的人,实难将他和外界传闻的那个怪物疯子联系在一起。
若是管笙笙在此,见到这张脸,也不知当时那一锄头还敲不敲得下去。
宗一站在一旁垂着头,床边坐着一位宽衣大袖、气质文雅、颌下留着三寸短须,三十出头的男子。他手边放着一个医箱,埋着头,双肩隐隐抖动。
嘴里低低道:“……竟然在成亲第一天,被自己媳妇敲晕了……”笑得十分隐忍。
宗亲王的唇瓣抿得愈发紧了些,浑身冷气仿若实质:“看好了吗?”嗓音也冷。
张之南忙咳嗽一声,做严肃状:“好了,你伤到的是头,虽没有流血,但最好还是静养几日,免得造成脑部震荡。”
可一想到他这头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便再也忍不住转身哈哈大笑出声。
宗一偷瞧了眼他主子黑红的脸色,又看向笑得肆无忌惮的国公爷,也忙垂下头,掩住眸中的笑意。
其实这当真怪不得他们,谁能想到能吓得小儿啼哭的宗亲王竟也有被人用锄头敲晕的一天?
好半天张之南才止住笑,宗亲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还没笑够?你知道自己笑起来多老多丑吗?”
果然在这张毒嘴面前他就占不了便宜。
张之南笑容一僵,却不愿就此认输,语重心长道:“当初陛下说要给你赐个王妃,你死活不要。谁知人来了又偷偷去瞧,何必呢,她如今已是你的妻子,你大可正大光明的去,否则又怎会被人当刺客敲了脑袋。”刚说完,又忍不住裂开嘴,哎哟,真是忍不住。
宗亲王道:“你想多了,本王没有去看她,是有人敲响了金瓮,将本王吸引过去了。”
张之南的笑意彻底隐下:“公主住处附近有人敲金瓮?是谁?”
宗亲王摇摇头:“不知是谁,但我杀了她。”
这时宗一道:“王爷,公主殿下的院子里只死了一个人,是公主从明国带来的贴身宫人,□□雨,而且她死时身边的确有一个手掌大小的金瓮。”
张之南愕然:“公主身边的宫人?这……”
一时心中涌起万千思绪:“公主身边的宫人怎会知道你听不得金瓮之声?难道是公主指使?不是说那位公主单纯柔善?都是假的?”
宗亲王语调平静:“外人都说本王不仅是怪物还是个疯子,你们觉得这是真是假?她才来姜国几日,谁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样人。”
宗一道:“可如果您当时没有渐渐清醒过来控制自己,公主说不得也被您给杀了。”
宗亲王犯病时可是六亲不认的,按照他的回忆,若不是那敲击金瓮的人不知道怎么做才对他影响最大,只怕今晚那院子里一个活口都留不下。
张之南沉吟:“那春雨在公主卧房附近敲响金瓮,吸引王爷过去……有没有可能就是想借您的手,杀了公主?”
“这……”宗一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明国的宫人要杀了自己的公主,为了什么?
宗亲王沉默片刻问道:“这位公主的来历查清了?”
宗一忙道:“陛下赐下圣旨后属下就叫人查清了。”
“公主今年十六,乃是明国先成帝与他那位艳冠天下的皇贵妃所生的女儿。当年在她的百日宴上,成帝的亲弟弟,也就是后来的扬帝发动宫变,成帝和皇贵妃当场身死,之后这位公主便被关进了冷宫,一关就是十六年,直到这次两国建交日,我们这边送去许多奇珍异宝和美人,明国便将公主送来和亲。”
“啧啧啧……”张之南忍不住叹息:“一出生就被幽静冷宫十六年,唯一的出宫机会就是当做礼物送给别国……这位小公主当真可怜。”
说着见宗亲王清冷的面容不为所动,忍不住怪笑道:“偏有些人还觉得这么可怜的小公主与他自己一样心思险恶。哎,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宗亲王看他:“被关冷宫十六年的确可怜,但这就能表示她一定清白?”
宗一却犹豫道:“王爷,公主殿下……一直以为今日与她成亲的是三王爷……”
宗亲王微愣,张之南诧异的张开嘴,反应过来后捶床大笑:“你,你在这里怀疑人家心思狡诈,实则人家根本就不知道你,这叫什么?这叫自作多情!哈哈哈……”
宗亲王被他嚣张大笑震得眉角直跳,此前撞到的地方也一跳一跳的疼,他心里有些别扭,面上神色却愈发清冷。
忍不住道:“她就不能是装的么?”
张之南啧啧出声:“你如此高华清贵的人物为何这回却对一个小女子咄咄逼人,承认自己看走了眼也没什么,听说这位公主年纪小却长得极美,性子也好,说不得你还捡了个大便宜呢!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宗亲王没说话,转开目光看向别处,面色却有些紧绷。
张之南愈发起了逗弄他的心思,忍不住坏笑:“不过我觉得当前最要紧的还是你赶紧去见见人家,好叫她知道到底谁才是她的夫君!嘎嘎嘎……”又猖狂大笑。
眼见宗亲王脸色越来越黑,宗一忙道:“国公爷,您快别说了,主子头上的伤可不轻,你不是还说了要静养,可不能叫主子生气了。”
宗亲王却冷冷道:“谁说本王生气了?”
见他嘴硬,张之南嘿嘿笑道:“你的确不是生气,在下看你是觉得人家不识你只知三王心里不舒服,醋了才对!”
宗亲王一双满是煞气的眸子恨恨瞪着他,却突然朝外面冷喝一声:“谁在外面?”
原初端着药走进去,行了一礼后歉疚道:“听着您与国公爷在说话,奴婢本想等您说完了再进来,不过这药要凉了,不如您先喝了吧。”
英亲王接过一饮而尽,原初忙伺候着他漱口,嘴里却笑道:“奴婢刚刚听了一句,国公爷说公主不识王爷只知三王,公主刚入府时奴婢说起惠园,她才知道自己嫁的人是王爷,也不知驿站的官员是怎么回事,竟没告之公主,倒叫公主知道真相后受了不小的打击,连晚饭也没用多少。”
宗亲王脸色微冷,张之南忙安慰道:“人家之前又不认识你,你这名声吓到人家也正常,不过她是入了惠园才得知是你,她的嫌疑倒可以洗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