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嬷嬷沉吟片刻,最终点了点头:“既如此,我便放心了。明日我便要去鸿恩寺为娘娘斋戒祈福,须得一月方回,你记得谨慎行事,若有事,随时送信与我。”
原初颔首:“为娘娘祈福要紧,这点小事何须忧心。”
管笙笙并不知道她还在路上,明国就已经有人要弄死她。
她将毛毛叫上车撵,原本还想和喜来说些到姜国后的安排,但春雨竟十分尽责,贴身跟着她,妥帖安排她的衣食住行,一时倒有些不便,只好暂时按捺,拿出书来教毛毛读书。
春雨见那书书页泛黄,都卷了边,挑了挑眉,问道:“原来公主识字吗?”
被幽禁冷宫十六年,可从来没给她请过老师。
按照春雨对这位公主的了解,单纯、懦弱、傻气,而且应该是不识字的,可如今看那书被翻阅的程度,可不像不识字的,这倒有些意思了。
想着打量她的目光就深刻起来。
哪知说起这个这位小公主就红了眼眶:“都是春云教我的,可是她却……”春云被耀帝吩咐拖下去后,打了几十板子,没过几天人就没了。
她说着那晶莹的泪就要落下来:“都是我没用,没有保住她……”
春雨恍然大悟,对这位公主是非不分的‘念旧’却又啼笑皆非,但心里那丝警惕却没了,忙拿了帕子给她擦泪,安慰道:“公主可别哭,您如今是新嫁娘呢,应该高高兴兴才是。”
却没和她掰扯春云的不是,毕竟有了春云之前的行事,往后也便宜了她。
管笙笙听话的点点头,见她如此,春雨愈发满意。
旁边毛毛安静看着,并不说话。春雨见他低着个大脑袋,笑了笑,转移了话题:“公主对毛毛真好。”
毛毛羞涩的笑了笑,管笙笙点头:“冷宫的日子比较清静,有毛毛陪着就热闹了许多,他就和我的弟弟一般。”
春雨见她主仆不分也不提点,摸摸毛毛的头:“听说您是自小养着毛毛的?可小婴儿怎能进宫呢?他的父母呢?”
见她当着毛毛的面毫不避讳提起他的身世,管笙笙眉眼飞过一抹清冷,面上却叹息道:“不知他的父母是谁,是有一回喜来去宫外给我买种子,在冷宫外面的宫墙下捡的。当时他冻得全身发紫,便把他带到了宫里,我们慢慢照顾着,他倒也健康长大了。”
毛毛也知道自己的来历,闻言跟着点头,春雨笑了笑,说了一句:“那你可真是好命,竟然遇上了公主,不过你那父母却实在招人恨,虽说你如今活下来了,但进宫当了太监,这辈子倒没法做个全乎人了,实在可惜。”
毛毛有些茫然,又像是有些难过,低下头去。
管笙笙摸摸他的小脸儿,垂眸笑得温柔:“能活下去就不错了,哪能事事如意呢。”
途中休息的时候,春雨下去打水,毛毛脸色顿时就变了,气呼呼的,凑近她耳边道:“公主,这个春雨也不是什么好人,她这是在挑拨我呢!我可还是个孩子呢,真是可恨!”
管笙笙忍不住笑了,透过窗纱看了眼外面的人,低声夸赞:“能听出她在挑拨,说明你进步不小。记得,往后行事须得愈发谨慎,虽出了冷宫,可外面的世界也不见得处处都好。”
毛毛认真点头:“您放心,我都记得呢!在外面只能相信您和喜来叔的话!”
管笙笙笑得欣慰:“好孩子。”
那春雨见她‘单蠢’,没有丝毫恭敬不说,还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的心思,不过几日就露出了狐狸尾巴。不过只要到了姜国,就算她是耀帝的耳目,到时天高皇帝远,也才方便收拾她,暂且忍过这段路途吧。
她透过窗纱看着外面的青草绿树,闻着土地的芬芳,听着树梢的鸟鸣啾啾,仿佛它们也知晓了她此时心中的愉悦,在为她欢唱自由的赞歌。
虽说她想混迹古代的愿望落空,但毕竟还是从那个关了她十六年的牢笼里出来了。
往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谁还能缚住她的翅膀?
管笙笙笑意妍妍,眸光幽深,唇角的幅度竟妖娆又凛冽,冷傲夺目,与她之前的娇柔怜弱完全不同。
路上行驶了大半个月,他们才到了姜国国都。
明国靠东南,姜国偏西北。一路往北,路上的风貌风景便逐渐不同。
她每日被关在车撵上无事可做,便上午教毛毛认字,下午两个趴在车上看窗外景致,或赞叹或惊讶,将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公主形象演绎的淋漓尽致。
因此到了姜国,他们一行被安排进驿站后,不一会儿这位公主的脾性整个驿站的人都知道了。
驿站的侍从们见她容颜绝色,又是一国公主,本应高华疏离,但知道她性情软善,因此并不是十分怕她,反而渐渐生出好奇、亲近之意,加上又有个小机灵鬼毛毛在,没几日管笙笙便能从她们嘴里打听些消息了。
她便羞涩问起三王爷此人。
哪知刚刚还抢着与她说话的侍从们霎时便目光躲闪,支支吾吾,接着便找各种借口退下了。
她觉出不对,也不再多问,下午让毛毛给喜来送了信,等到夜深人静时,她便悄无声息地下了床,借着月色走到外间,守夜的宫人睡得正沉,她在那宫人颈后一拂,宫人脑袋一偏,彻底昏睡过去。
她打开窗户,没过多久喜来就从屋顶落下,先看了她一眼,见罩着披风,便垂下眼走到一旁。
“公主,的确出了问题。原本您要和亲的人是三王爷,几日前不知为什么突然换成了宗亲王。”
“宗亲王?”
喜来顿了片刻:“宗亲王今年三十,十二年前就掌管着姜国的锦衣卫,是为锦衣卫指挥使。但八年前姜国宫中曾出现过刺客,宗亲王为救当今陛下,身中剧毒,差点殒命。后经全力抢救,人虽救活了,但……却变成了一个怪物。”
顿了顿,又道:“也有人说,他是疯了。”
眼看就要入夏,可夜里的风却还是泛着凉意。
她一手捏紧了披风,一手搭在窗台,那风便舔上她露在外面的手,钻进她的身体,叫她下意识打了个冷颤。
喜来察觉她的异样,沉静的眼中满是关切:“公主……”
管笙笙觉得喉中有些干涩,却还是笑道:“原以为借着这个吉祥物的名头,在姜国能生活得自在些,却没想到刚踏上这片土地,就叫我认清了现实。”
侥幸从来都不属于她,哪怕她心中只抱了万分之一的期待。
喜来听出她话里深刻的悲凉,忍不住攥紧了身边的拳头,沉默片刻,说道:“公主,不若我们离开吧。”
“离开?”管笙笙脸上的笑不曾落下:“若还在明国,偷偷跑了,或许还能跑得掉,毕竟惹怒的只是耀帝,没了我这个公主,再换一个送来也是一样。”
“可如今我已到了姜国,若这个时候跑了,姜国为了给明国一个交代,明国为了他们的脸面,上天入地,两国皇帝都会将我找回来。”
“我虽想要自由自在,却不想做一个丧家之犬。”
喜来沉默,管笙笙心绪难平,也不再说话。
过了半晌,喜来察觉到夜风愈发冷了,正要劝她先去休息,就听她平静道:“说说那位宗亲王是如何怪如何疯吧。”
她认命一般的平静却叫喜来险些咬碎了银牙,在黑暗中深深呼吸了两口,稳住情绪,沉声开口道:“听说宗亲王在那次中毒之后就从未在人前出现过,有传言说他是因为中毒毁了容貌,伤了身体,因而性情大变,这才不在人前现身。”
“而且每过一段时间,他就会发疯一回,发疯时六亲不认,若有谁倒霉在哪个时候撞见了,都会被他绞杀,”顿了顿,他还是说道:“但外面的人没人真正见过他发疯,因为但凡见过的,都尸骨无存。”
管笙笙心里泛起冷意,下意识攥紧了披风的领边,明明心中茫然,头脑却极冷静,她道:“传言而已,或许并不一定是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传言嘛,不一定是假的。
第6章
喜来欲言又止,管笙笙却道:“我毕竟是代表两国友好而来,若一来就被害死,姜国皇帝如何向明国交代?听说姜国这位惠帝年纪与耀帝相仿,手段心机也在伯仲,观耀帝行事便知,他不会是如此莽撞的人。”
喜来便不好再说什么,这时管笙笙又道:“五月二十便是大婚的日子,也没几日了,明日你想办法多打探些那位宗亲王的事,这件事便当做不知,且看姜国这边如何处理。”
“是,公主。”
管笙笙也想过直接将此事闹开,但一则不符合她向来谨慎行事的原则,二来闹过后若最终还是要嫁给那位宗亲王,到时入了宗王府,她的处境便会很尴尬,甚至艰难。
就算她闹赢了,如愿嫁给了三王爷,但到时姜国皇室对她的印象大大打了折扣,往后她在姜国的行事,说不得也会受到阻碍。
还不如暂时按兵不动,且看姜国到底打算如何安置她。毕竟就像她对喜来所说,姜国定不会让她刚到明国就丧命。
然而第二日喜来也未打听到多少有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