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阴森的刻毒在叶羡眸中闪过,他冷漠至极。诏狱?没人比他再清楚了,前世的他可是在那被折磨了整整两年,不停不休,最残酷的刑都受过。他还记得当初的自己,脓血淋漓,疮毒满身,有耳不能闻,有目不能视,气血尽衰,空有一口气尚于喉中……那个时候,真的是连死都是一种奢侈……
记忆掠过,他淡淡一笑。“如师兄所言,我无官无职,为何要参与。再同您道一次,我同世叔唯叙旧而已!”他捻了捻中的玉佩,又道,“师兄若是为伤我一事来致歉的,我接受了。若是指责之内,来提我质问,那请您拿了文书再来!抱歉,恕不奉陪了。”
说罢,叶羡慵然颌首,走了。
“叶羡,我早晚会揭开你的秘密的!”盛廷琛望着他的背影低声喃喃了句,也离开了……
☆、56.告状
“表妹今儿怎有空来看我?”
魏国公府别院里, 叶婧沅抱着儿子,狐疑地望着对面前的姚宝蓁道。
宝蓁小脸憋得通红,配着紧拧的一对细眉, 红唇撅得老高, 一瞧便是受了委屈的, 听表姐这么一问, 脸色登时绷不住了,竟“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乍然一声, 叶婧沅倒是没什么,却把吃糕的小映城吓愣了, 接着一声声地嗝了起来。
婧沅赶紧给儿子喂了口水,拍了拍背, 便将孩子抱给了乳母。她嗔怪地瞥了眼宝蓁, 递了块帕子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好好说便是,哭什么!”
“表姐, 你管管表哥吧!”宝蓁哭着喊了句。
婧沅怔了一瞬,问:“他怎么了?”
宝蓁抹泪,抽搭道:“他和我二姐走得太近了, 有事没事总是朝观溪院去。我今儿回西院时,还看到他们竟在游廊里耍闹, 二姐要揪他耳朵, 他就低头让她揪, 二人都贴在一起了!二人此般都不是一次两次了, 这成何体统么!”
闻言,婧沅脸色当即沉了下来,她蹙眉凝思,然片刻便面色淡然道:“他们自小关系便好,你也不是不知,亲近些也是难免的。”
“可那也太过了,便是亲姐弟也做不出这些事来!表姐还是他亲姐姐呢,也没见他和你那么亲。我看表哥就是没把表姐放眼里,一心只惦记着我二姐……”
“表妹,”婧沅冷声打断她,“你这是在挑拨我们吗?”
宝蓁大惊,赶忙解释道:“没,没有啊……表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何意思?”婧沅追问,“你这话说出来,我若走心,那结果就是我要么训斥昶之,要么指摘宝珞,到头来闹的沸反盈天的,你就满意了?”
“没……表姐,我错了。”宝蓁怯怯道,羞得抬不起头来。
“女子之德有妇言一条,佛家有不可妄语一项,你若这般好口舌,往后如何嫁人?便是嫁了,又有谁会待见你。”
宝蓁心慌乱极了,开口便承诺道:“表姐放心,我往后会守妇道的,不会再叫你失望了……”
叶婧沅眉梢一挑,似听出了什么,呷了口茶道:“宝蓁啊,我知道,姨母有心撮合你和昶之,母亲对此也未多言,不过我还是得跟你说,昶之这孩子一向是个有主意的,连祖母都拗不过他,他若定下来心思,我们想拧都拧不过。所以这事成不成还得在他,你也不要抱太大希望了,若他对你无意,强扭的瓜不甜!”
宝蓁愣住,她没想到表姐会如此说,于是满肚子的焦急委屈没法诉,只得臊着脸离开了。
她一走,婧沅眉心又凝了起来,接过找娘亲的映城,逗着他叹道:“你舅舅可得怎么办呢……”
……
宣传做得好,凝香斋最近收益自然在涨,只是涨归涨,距宝珞的预期还差了些。姑姑的香是顶好的,可问题是,制香绝佳者太多了,更有世家角逐,人家的手艺是世代传下来的,根基深,独一份且没人摸得透配方。如此比较,姑姑的香虽算得上良品,却非超群绝伦,没有明显的优势。
制香,无非是原料和制作工艺上下功夫,这么些年的研习加天分,姑姑手法纯熟,无人能比,所以宝珞觉得问题可能还是在香料上……
姑姑颦眉摇头。“制香本就是随性的事,全凭自己的感觉去调配,前人还喜欢用鲜花和水果蒸香,每每出香,都是清幽的花果香。”
“嗯,姑姑之前调出的返魂香便是啊,如梅花清幽,暗香浮动。”宝珞应和道。
姚兰亭最擅长调的便是这种淡雅清逸的熏香,她不仅复制了合称黄太史四香的意和香、意可香、沉静香、小宗香,还根据《药方帖》调制出了“婴香”。据说这婴香似妙龄虞女之体香,《真诰·运象篇》曾记载道“神女及侍者,颜容莹朗,鲜彻如玉,五香馥芬,如烧香婴气者也。”宝珞也只是在书中读过罢了,怎知姑姑竟真的调了出来,香气绕鼻,似有似无,果然如朦胧中若隐若现的玉女,撩人心魂,沁入心脾,让人嗅之不忘。
今人崇尚典雅清新,此香若上市,绝对能脱颖而出。只可惜延续的时间太短,如昙花一现,顷刻便淡下来。
宝珞似乎发现姑姑香薰的问题所在了,她的香虽别具一格,或淡雅,或空灵;或沉穆,或秾华;或绮丽,或妍秀……非凡不俗,却都有个致命的缺点,便是不能持久弥远。
品评熏香品质最重要的一条便是幽长耐久。香气再迷人,转瞬即逝,依旧拢不住人心。那些寻常的香倒还好,偏就是像婴香这种清淡有特点的,留不住味道,便是留住了,也总像似缺少了什么,不能将其发挥到极致……
兰亭为此发愁,二人正商议着,下人来报,魏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来了,正在观溪院候着呢。
宝珞安慰姑姑不要急,慢慢来,问题总能解决的,便带着小丫鬟回去了。
一入观溪院,便瞧见叶婧沅坐在庭院的石桌旁在赏她院里的桂花,她悄悄走了过去,方想吓她一吓,却闻她背对着自己道了句:“那点心思留着跟清北玩吧!”说罢,转头轻笑地乜了宝珞一眼,“多大了,还玩这个!”
宝珞眯眼讪笑道:“你怎知道我在你身后?”
“你一靠近便嗅到你身上的香气了!”
“真的?”宝珞兴奋,迫不及待地在她面前转了个圈,“我刚从姑姑那回来,这是她新制的香,味道怎么样?”
叶婧沅认真嗅嗅,品味道:“很雅致,也很馨香宜人,特别温润,有种似曾相识的亲切感。”
“说得真好,就是这种感觉。你绝对猜不到姑姑是用什么做的,是荔枝皮,合着松子膜,苦练花,还有些清新常见的香草,便调出了这个味道,据说这是温成皇后的阁中香!”
宝珞说得是津津乐道,婧沅却唯是抿笑应和。瞧着她心不在焉的模样,她坐下来,试探道:“你可是有心事?”
“没有啊?”婧沅纳罕应,随即笑笑,挑眉道,“我今儿来是给你送好消息的!我又给你问养马的事,修贤回信了。”
“真的?世子爷人真好,你可是嫁个好夫君啊。”宝珞挽着她笑道。
婧沅含笑哼声,继续道:“这九边的马都是太仆寺收上来后,统一分配到军中的,一年春秋两次。宣府的马已经到了,拒修贤说,今秋的马匹品质极差,原战马标准高还定在四尺,今年压在了三尺七,不仅如此,数量也少。眼看最近与瓦剌处于战事紧张阶段,所以朝廷又给大同和宣府一共拨了二十万两买马的专用银,修贤是副总兵,这事他参与了,宣府一次便在边境马市购马五千匹。”
“那西番和蒙古的马,各个精良,咱确实比不上。”宝珞颦眉接着道了句。
“你也知道比不上,你还要养马!”
“不养不成啊,朝廷这可是买马资敌!”宝珞回道。
“呵!”叶婧沅撇嘴睨着她,“好有宏图大志啊!你可快养马吧,你养了马,朝廷就有指望了!”
宝珞知道婧沅在讽刺她,她不气,反笑嘻嘻道:“多一匹是一匹啊,我是养不了多少,但能奉献点力还不许了?朝廷买谁的马不是买,起码买我的不算资敌吧,就凭我这份为朝廷贡献的心思,怎也该支持。”
“支持,支持!别到时候赔哭了就好!”婧沅无奈道,“修贤不建议你养马,我道你坚持,所以他告诉我,虽然孳牧马匹都分散在南北各地,但为了提供京畿要地日常操练和紧急情况,朝廷征了两万多的马寄牧在顺天府附近。他说因为进水楼台,他每次都会和太仆寺提前招呼,专要一个地方的马,因为那的马孳养得最好,所以他推荐你去看一看。”
“哪啊?”
“易州。”
宝珞愣了,随即兴奋道:“那不是保定府么!”
“对啊。”婧沅挑眉道。
易州有卫所,当初马匹还是军卫孳牧的时候,必然有草场。况且保定,那可是外祖家啊,这一切都太方便了。宝珞高兴得恨不能马上便出发,她拉着叶婧沅撒娇道:“姐姐,你真是太好了!”
叶婧沅抿唇笑了,温婉体贴,可就在眼帘低垂拿瞬,掩住了一丝复杂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