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宝珞便去了北院,想祖母请示要去保定一趟。嵇氏不放心。什么养马,姑娘家的,参与这些干嘛!那些庄子铺子还不够她打理么,非要参合这不靠谱的事,眼下这局势,养马哪是那么容易的事!
可宝珞却安慰道,自己不过去看看而已,况且这是保定啊,她先回外祖家,祖母还有何不放心的。
说的也是,回来一年了,亲家几次派人来看宝珞,她都没回去过,是该去看看了。嵇氏本想让清北一同随行,可他今年要参加秋闱。江浙水灾;因为不满我朝赏赐,瓦剌虎视眈眈,边境局势紧张;这又赶上秦王欲反,所以本该八月举行的秋闱被推到了九月,眼下已是八月末,清北也没几日准备了。况且这一去,宝珞也不知道何时能回,说不定就要等到年底了。
祖母同意了,父亲也没多说什么。如今的他越发地觉得女儿有主意,所以往往以尊重为先,倒是清北,不大乐意了……
“眼看我就要科考了,你却走了!”他嘟囔道。
宝珞嗤了声。“课业靠你自己,就算我在,能帮你什么?”
“你……能监督我啊!”
宝珞笑了。“这你放心,监督的事我已经交代给先生了,还有父亲,我告诉他,见到你偷溜出去,就狠狠地打,不用留情!”
“姚宝络!你是不是我亲姐!”清北皱眉。
“你考上了我就是!”宝珞勾唇道。
清北怏怏哼了声。“那你等着吧!”
……
和祖母商议后,宝珞回了观溪院,把离开后账上的事都交给了柴嬷嬷,她把金钏也留下了,两人一主外一主内,搭配着遇到事也好有个商量的人。陈珪友被她唤来,报过账后,告诉他要离开一段日子,往后有事可以直接找柴嬷嬷,若是涉及府内,叮嘱他们直接去找老太太,无需过问西宁侯或是二夫人。
都交代好后,赶在九月的头一日,宝珞要启程了。嵇氏提前为她安排好了随行的马车和下人,父亲也派了一队侍卫陪护,于是她带着杜嬷嬷和稼云,一早便离开了侯府,出城去了。
虽走得匆忙,宝珞该招呼的也都招呼了,可她偏就忘了一个人……
☆、57.冤家
汪平正, 立性鲠直,是个节骨乃坚, 宁折不弯之人。审问他必是个麻烦,于是还没被押送到诏狱,锦衣卫们便开始研究起刑具来, 专拣最狠最邪最酷虐无人道的, 跃跃欲试,看他骨头到底硬到几分。
然人方从都察院送来, 众人便傻眼了, 前来审问的指挥佥事霍君荣,才一开口,汪平正立刻招认。不仅认下自己狐首两端, 纵容延安侯与外敌联络,还道自己不满今上不义之举, 支持秦王, 助萧元沐造反。
生怕自己会受一点刑罚似的,该认的不该认的,汪平正都认了。问什么答什么, 搞得霍君容当即懵住,十八班刑具是一个都没用上。他嗤笑:什么硬骨头,不过是贪生怕死的废物一个!于是不废吹灰之力, 便整理了口供, 直接呈报了皇帝……
供词一出, 惊掉了朝堂众臣的下巴, 任谁也不敢相信那个风骨峭峻的首辅竟然这么快便认了罪。不明真相者还道锦衣卫又用何奇招,不禁对诏狱的恐惧再次上升到一个新高度。可能唯一一个安心的,便是叶羡了吧!
汪尚书是个聪明人,他到底参透了自己话里的意义,做出了决定。那么,接下来就看皇帝的了……
最近紧张这案子,叶羡一直在外,刚松了口气便回到别院,取了一只小奶猫。
记得上次和宝珞去餐霞轩吃饭,她本想去马市街买只波斯猫来着,怎奈钱被偷了,又加之后事不断,买猫的事便被搁浅,他今儿想给她个惊喜。
他和婧沅打过招呼便要走,却闻她冷道了句:“你心都长到西宁侯府了!”
看着带了愠气的姐姐,叶羡笑了,捏了块琥珀糖塞进她嘴里,哄道:“瞧瞧,姐夫不在,我的醋你也吃!”说着,从怀里掏出个番莲纹的掐丝珐琅胭脂盒,“这是给你准备的,宫里特地为贵妃调配的,买都买不到。”
“你入宫了?”
叶羡挑了挑眉梢,没应。婧沅哼了声,打开看看,还真是好东西,于是笑道:“算你还有良心,记得我。”
“那是自然,能不惦记姐姐么!”说罢,又要离开。
“不用去了,宝珞走了。”
叶羡顿足,回身问道:“去哪了?”
婧沅捻着胭脂,漫不经心道:“回保定了。”
“怎突然回去了,这边才稳定下来,再者清北也要秋闱了啊!”
“为了养马的事回的。”
叶羡顿住,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面色沉静下来,低声问:“姐,是你让她去的吧。”
婧沅心登时乱了,不敢看他,故作镇定道:“她几次要问这事,那我就帮她了,怎能说是我让她去的呢。”
闻言,叶羡沉默了。空气有点凝,他道了句:“我知道了。”转身离开。
婧沅慌了,望着弟弟的背影问:“你去哪?”
“喝茶!”
……
京城距离保定三百多里地,白日加急赶的话,两天便可到。怎奈侯府这位二小姐,晕车,车速提不起来便罢了,隔三差五还得停下来歇歇……
其实宝珞也不愿啊,她比谁都急,恨不能长了翅膀飞过去。若是那样,还不用受这颠簸之苦了。
一日三歇,下晌日头正高,宝珞又挨不住了,便寻了处茶馆。
这是条向南的主路,往来之人不少,茶馆不算冷静,宝珞带着嬷嬷和稼云寻了处僻静的角落,也让随行之人喝口茶,歇歇脚。
宝珞胃里一阵翻腾,从锦袋里捏出了颗酸枣,刚要含在口中,竟莫名地想起了叶羡。好像每次出门,只要有他在,他都会给她准备好这些……
“又晕车了吗?”
对面,忽而有人问了句,幽沉的声音让宝珞的心猛地一缩。似隐隐的期待驱使,她蓦然抬头,愣住了——
不过须臾,她便如什么都没瞧见似的,悠然把枣放在口中,继续品着不那么好喝的茶。
没得到回应,盛廷琛略显尴尬,他垂眸深吸口气,又问:“你是要去保定?”
“是。”宝珞淡应。
“我去河间办案,我们顺路……”
宝珞轻哼了声,“您是京卫指挥使司的指挥佥事,不在京城戍守,去河间办案?”她嗓音本就甜软动听,再加之提及指挥佥事,惹得茶馆里众人目光投了过来。
涉及公事,盛廷琛不便多言。他瞧瞧四周,转了话题问:“怎就你自己?”
“这么多人呢,怎么能说就我自己呢。”
又是不客气的一句。盛廷琛未怒,想了想,淡定道:“我送你吧。”
宝珞冷笑,她想到了他曾经说过的话,道:“孤男寡女,不好吧!”
“不是有这么多人在么!”他当即接了句。
现学现卖啊!宝珞这才睨了他一眼,道了句“谢过,不用了。”便拿帕子掩着吐了枣核,唤随从动身了……
马车上,稼云几次挑起车帘,不由得皱眉道:“二小姐,这都一个时辰了,世子爷还在后面跟着呢。”
女主看都懒得看,阖目靠在引枕上哼道:“随便,愿意跟就跟着吧!咱走咱的,不用理他。”说着,她眉心越拢越深。
瞧着她苍白的小脸,杜嬷嬷知道她又难受了,于是看了看天,道:“车夫说前面有个官驿,咱早点到,今晚就在那落脚吧。”
宝珞叹了口气,点头应了。
本朝官驿,接待的都是往来的官员,环境雅致,清静且不杂乱,对于只身在外的宝珞而言,为再合适不过的选择了。可无奈的是,正是因为此驿站为官所设,没有官府“文引”,任她是西宁侯的女儿,也恕不接待——
这就尴尬了。往前倒是也有客栈,可宝珞实在坐不住车了,况且论安全性,还是这里合适。
杜嬷嬷好言与驿丞商量,求他通融,驿丞也为难。毕竟是侯府千金,他也不敢怠慢,陪笑解释道:“便是我想留您也留不得啊,这秋季考察,入京的官员多着呀,就剩二楼一间空房,还刚刚被人定下了。”
定下了?打他们进来,便没瞧见有人来啊。
“谁定的?”宝珞忍不住问的声。
“我。”门口,盛廷琛应道。
对啊,怎么就把他给忘了。宝珞暗哼,淡然道:“算了,我们再找便是了。”说罢,起身要走。
盛廷琛拦住。“你折腾不起了,住我房间吧,我再寻他处。”
宝珞笑不上眼,揖礼道:“不敢劳烦,谢世子爷了。嬷嬷,咱走吧。”
“宝珞!”盛廷琛喊住她。他剑眉隆起,好看的棱角紧绷,便是凌厉起来也不减俊秀半分。
这应该就是他平日里对原身最常见的表情吧,他似叹似嗔道:“你非要和我置气吗?”
“我何尝与您置气了。无功不受禄,我凭什么占您的房间,传出去免不了又要惹闲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