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葵快吐血了,咬牙道:“给你!”说罢,让嬷嬷去取了……
瑶草谢过二小姐带着东西回去了。宝珞也欲往回返,然才走两步忽而顿住,回身,看了眼正端着账簿的冬葵,笑道:“姐姐,别说我没劝你啊。这仓廪里的老鼠就没干净的,不过也得悠着点吧。喏,就你腕上那白玉镯子……我怎瞧着,像宫里的玩意呢!”
冬葵脸色登时煞白。
宝珞没再理她,迈出了大门,然一抬头,便瞧见窗口处站着的二夫人甄氏。她福身揖礼,含笑唤了声“二婶母”,便带着金钏走了。
见她走远,甄氏身边的宋嬷嬷道:“二小姐的话是说给您听的吧。”
甄氏鼻间轻哼,“是啊,所以咱别辜负了人家。”说罢,寒着张脸,猛然挑帘进了屋了……
回去路上,想想方才就好笑,金钏忍不住了,道:“小少爷说得没错,您还真是能唬人!”
“被唬住,那只能说明她心虚。”宝珞不屑道,忽而又想起姑姑,便询问起来。
金钏叹声:“姑奶奶这人怎么说呢,也颇是可怜吧……”
姚兰亭是老西宁侯最小的嫡女,从小被捧在手心里宠,后来老侯爷离世,侯夫人伤心过度,裴氏便将六岁的她接到了身边。对此宝珞还是有点零星的记忆,好像这位姑母也不是个省心的,及笄那年她嫁给了平凉侯世子。成婚第二年,二人不知因何吵了起来,姚兰亭抄起笔山竟把夫君的头打破了,随后离家出走,被绑匪挟持。
平凉侯府盛怒,尤其侯夫人,她是皇后的姐姐,硬气得很,说何不肯赎人,还是西宁侯求靖夷将军把人救出来的。再那之后,平凉侯以“无德”“妄为”为由,非休了姚兰亭不可,无奈姚老夫人带着儿子一同上门求情,可婚姻还是没有挽回,只换回了一纸和离书。
打那以后,姚兰亭便回了娘家,不肯再嫁……
“……因为和离的事,当时流言传得很过分,她痛心入骨,性情变化很大。九年了,姑奶奶就把自己关在园林的百花阁,整天摆弄那些花花草草,研究药材熏香,极少出门,也不愿和府里的人交流。若不提起,没人会想到她的存在。”
怪不得这府里没人把她当回事。“那祖母也不闻不问吗?”
“老夫人的亲闺女,心头肉,能不管吗。可她毕竟不是待字闺中的姑娘了,除了收留她还能给她什么,老夫人年岁也大了,说到底这家还是二夫人说的算啊。姑嫂,也就是那么回事吧……”
主仆二人聊着,转转悠悠回到观溪院,还没进去,就瞧见远远地有个小丫头急匆匆奔了过来。走近了一看,竟是瑶草。
“二小姐。”瑶草甜笑唤了声,“这是姑奶奶给您的,她说谢您今儿帮我们。您不是说睡不好吗,这是姑奶奶自己调的香,里面还添了药材,安神效果很好的。”
宝珞接过来,隔着鎏金香盒都能嗅到清香甜软的味道,她很惊讶。“这香真好闻,从来没嗅过这么好闻的香,姑母怎么调的?”
瑶草笑了,表情颇是自傲。“姑奶奶调香一绝,花草药材,寒露霜雪,她都能入香,而且独此一味,绝无仅有的!”
没想到姑母还有这个特长。宝珞笑了,“本来该当面谢过姑母的,可一会儿还要去见祖母,就劳瑶草姑娘传达谢意,告诉姑母我喜欢极了。还有,我请了师傅来,小厨房正做着点心,做好了我便让人给她送一份去。”
“那我就替姑奶奶谢谢二小姐了。”瑶草福身,道自己还要去园林里给姑奶奶拾杉叶去,告辞了……
宝珞回房,把香给了杜嬷嬷,嘱咐她晚上燃这个,便去小厨房赏美食制作去了。
别说,这高价请的师傅就是不一般,第一盘油酥鲍螺出来的时候,卖相竟比延安伯家的还好,看得人垂涎欲滴。她忍住口水才让人装盒,给姑姑送去了。
接下来的两盒便是祖母和叶羡的,宝珞打算自己送去,可还没出门,清北来了……
☆、14.自立
他可倒是会赶时间,宝珞让下人给他也备了点心。不过瞧见清北进门时那张满拧的脸,她觉得自己这举怕是多余了——
“姚宝络!你到底和叶表哥说什么!”
“你叫我什么?”宝珞冷眼瞥着他。
清北满肚子气,却还是压着道:“二姐!你是不是和他说什么了,他怎么突然就不理我了。我今儿去西院书房找他,他居然不见我!”
自己是说保持距离,可没说彻底不理啊。宝珞笑笑,道:“不理便不理了,咱自己学自己的。”说着,推了推点心,“吃点心,姐请苏州师傅做的。”
“不吃!”清北一把推开,盘里的小鲍螺险些没滚出来。
宝珞脸当即沉了下来。“姚清北,你知道你现在都混成什么样了吗?一无是处,出去谁不拿你当个笑话。是,是我跟他说的,我叫他离你远点,别影响你学习!”
“二姐!”清北啪地拍向桌子,震得盘子跳动,最上面的那颗鲍螺还是滚下来了。“你真是我亲姐姐啊!”他表情无奈极了,一字一顿道。
宝珞也委屈。“谁叫他又带你去听曲了。”
清北都急得哭心都有了。“二姐啊,谁说我们去听曲了,他是带我见老师去了!”
宝珞愣住,清北坐下把事情讲了来:在西院时,清北和兄长见解总是相左,每每争议时,清南便会拿出经魁的身份压他,而西席是西院请的,大多时候也是站在清南那边。最后一次论“孝,三年无改父之道”时又争了起来,清北觉得这话不该绝对,可兄长却在用圣人之论辨驳他后,讥讽他和父亲生在武勋世家,却哪个都未继承父之道,乃天下之大不孝。
清北忍无可忍,就“继承”了一把,动手了。并告之,他宁可困顿此生,也不会再来西院求学!而清北则道:他冥顽不灵,出了西院不会有人再收他!
兄弟怒目相对,一旁叶羡冷观,没劝也没评论,唯是拉着清北道了句“走,听曲去。”便离开西院了。
到了清音阁,清北以为他真的来听曲,本欲无心,然被他搡入才知,他竟带着自己见了孔元润……
“孔元润?!”宝珞下巴差点没惊掉了。“翰林院大学士?”
清北撇嘴,不满道:“原来你也知道他是谁啊!”
之前她不知道,但是那日无意间听了清南和佟先生的对话,她太清楚了——
“就是那个东宫都请不来,皇子必要登门拜师的孔元润?!”
“对呀,就是他。叶表哥跟他熟,知道他每逢双月九日都会去清音阁听曲,所以才带我去的。他还推荐我拜师,孔老先生当场给我留了题,我答好了呈给他,他说三日内给我答复。今儿都第三日了,眼看就过去了,也不知结果如何,而且又因为你,叶表哥也不理我了。”
宝珞突然懂了,怪不得她建议二人保持距离时,叶羡说了句“你可别后悔。”可宝珞现在肠子都毁青了……
“是姐错了,姐跟你道歉。但你放心,姐就是求,也要把这机会给你争取来!”
听着姐姐笃定的话,清北的心被撞了下,酸甜的,火气瞬间都消了。他缓和道:“算了,也不都怨你。许是我那题答得果真糟糕,污了老先生的眼,使得叶表哥不好意思告诉我,所以才躲着吧。”
“是不是问问就知道了,姐一会儿就去找他。”说着,又把糕点推了回去。“吃吧。”
清北捏起一块没吃,这感觉恍若又回到了八年前。这八年,姐姐变化太大了,他真心希望她能回到从前……
“姐,你以后别针对三姐了,都是亲人,何必呢。”
宝珞愣。“我针对她?”
“是啊,平日胡闹就算了,你怎么还打人呢。”清北嘀咕。
宝珞真是无语啊。“她是不是说:我误会了她,我嫉妒了她,我拿她当眼中钉,恨不能除之而后快啊!”
“姐!你别这么刻薄行不行!”
“我刻薄?那你没问问她做了什么?”
“三姐说了,但我觉得她没错。”
“呵,那意思是我的错呗。你就这么信她?”
“毕竟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我信!”
他坚定无比,宝珞肺都要炸了,一把夺过了他手里糕点摔回了盘子里。
“别吃了!”
怎就不能好好跟她说句话呢!清北也气,“噌”地站了起来。“不吃就不吃。”
“滚蛋!”
“滚就滚!”说罢,他转身就走。
瞧着这小没良心的,宝珞不解气,上去就是一脚。
清北回头,气鼓鼓地瞪着她,然半晌也没敢接茬,拍拍被揣的大腿,溜溜跑了……
去北院的路上,宝珞想了许久。她终于摸透罗氏和姚澜的心思了,他们不仅想要占据清北,还想孤立自己。她母女二人心思太深了,这么多年哄着清北,把他牢牢攥在了手里。对弟弟,宝珞气是气,可也颇是无奈。听祖母提到,清北八岁那年突然高烧不退,昏迷不醒,连大夫都放弃了,是罗氏衣不解带地伺候,把他给救了回来。也正是因为这个,父亲才对她感恩,许下了一个“扶正”的诺言。而姚澜呢,她不过才大清北两个月而已,却始终如长姐一般体贴照顾他,处处让着他……如此糖衣真情,怎能不让人沦陷,毕竟宝珞走的时候,清北才六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