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宝珞依旧没停下笔,淡淡回声。
“真的?”
宝珞点头。
老太太耐不住了,眉心一皱,撇着嘴哼了声。“这小子,不该来的时候见天来,该来的时候反倒是连个面都不露了。 ”说着,她瞥了眼宝珞抄的佛经,啧啧两声。“都练了这么久了,字还是这么丑。”
宝珞前世没练过多久的书法,而原主“宝珞”生而娇贵,根本就懒得练。若不是前阵子自己的字被古董行的老板笑了,她还真没意识到自己字有多差,所以她每天便在陪祖母的时候,一面帮她朝佛经一面练字。
听了祖母的话,宝珞这才抬起头,仔细审度着自己的字纳罕问:“我瞧着挺好的呀,这不是进步了么!”
“啧啧啧——”老太太嫌弃地扭白了眼。“就这字,送到佛祖面前佛祖都没眼看。”
宝珞“噗”地笑了。前日三婶突发奇想,为了讨好祖母竟然送了件自己绣的褙子来,那褙子丑得,宝珞当时就是用“没眼看”形容的。看来祖母是记住了,还活学活用地笑话了自己的字。
“佛祖心慈,可没您那么挑剔,它看的事心诚。”宝珞撇撇嘴道,“虽然我字不怎么样,但是我心诚啊。”
听她这话,老太太笑了。“对啊,凡是不就看个心诚么!有些人啊,心不诚还惦记着他干什么。”
呵,到底还是被祖母套进去了,最近这老太太学坏了哟。
宝珞放下手里的笔贴了上来,挽着祖母的胳膊撒娇道:“祖母啊,凡事也得有个轻重缓急不是,眼看下个月就是春闱了,人家可不是得闭关好生准备了,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啊。”
“呵,他还知道磨枪呢!”老太太讽声说。
这话说得宝珞脸上也讪讪的,尴尬笑笑。
也不怪老太太说他,叶羡是打着科举的名声入京的,可入京这几个月,他不是围着宝珞转就是为魏国公府的事周旋,哪有功夫备考,瞧他那样子也根本就没什么心思。可也是啊,他举人是如何中的无人不晓,就像宝珞不喜欢写字一样,他也不喜欢被课业束缚,都是自由惯了的。况且就这么个把月的时间,还真能突飞猛进,榜上有名吗?
宝珞不言语了,看着沉默的孙女,老太太也是心疼,搂着她拍了拍她,刚要开口劝慰便听门口下人来报:
“西北来信了!”
☆、交易
第93章
塘报刚刚送达朝廷, 西宁侯府就得到消息了。河套一役, 西宁侯首战失利,瓦剌以寡敌众大胜, 不仅如此, 更要命的是——西宁侯居然失踪了。
战场失踪,就算人们想要往好处想也不可能了。
这消息有如惊雷,在西宁侯府炸开了, 炸得大家内心惶惶,绝望至极。
姚如晦若是不在了,还有谁能撑起西宁侯府——
整个西宁侯府都乱了,不仅仅为西宁侯的失踪而伤心,更是为侯府的命运担忧。可唯独宝珞察觉不对, 她看向正堂上僵住的祖母, 二人视线对上的那一刹,好似心灵感应一般想到了什么。
喝令大家镇定以待后续, 老太太带着宝珞回了西跨院。
“……这不是很奇怪吗?作战向来是一鼓作气, 头战若是败了必然会影响士气,这头一仗怎么会让毫无经验的父亲去呢?祁将军呢?”宝珞不解地对祖母道。
老太太点了点头。“确实如此,而且瓦剌根本没有能力胜我朝军力, 若是鞑靼还有可能……以少胜多,还是如此神速,这不得不让人神思啊……”
“问题是父亲呢?难不成他真的……”宝珞实在不敢说出“战亡”这个词,可以她的认知她想象不出战场失踪还可以作何解释。如果他没死,那么结局只有两种, 一是被自己人找到,目前看来还没有任何消息;那么剩下一种就是被敌人俘虏,一旦如此,怕是生还的机会也不高了。
一想到这宝珞的心就有点乱了。就算西宁侯活着回来了,如此败绩也必然成为他的罪状。
“消息今日才到,后续还不清楚,我们不能先乱了阵脚,在等等……”老太太念念道,也不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孙女。西宁侯毕竟是她的亲儿子啊,失子之痛有若剜心,她脸色苍白地看着孙女问道:“不然我们去找太子商量一下……”
宝珞摇了摇头。“怕是不行,□□羽都被支走了,他此刻也是自顾不暇,帮不了我们。”
“那该如何是好。”
宝珞拉着坐回罗汉床上,安抚道:“祖母您说得对,此事有蹊跷,我们还是等等后续,我去找姑姑问问,看看她能不能从祁府那得到些消息。眼下怕最清楚的人也只有祁将军了……”
入夜,衡南王府小客堂的灯掌起,略暗的光虽照得清主客位上的人,却分辨不出彼此的表情,亦如摸不透彼此的心思。
“王爷,听闻您最近和二皇子走动颇近啊。”叶羡平静道,从他脸上晦暗的阴影看来,暂且说他带着淡淡笑意吧,不过这笑意有点冷。
衡南王的脸色也没比他暖半分。“怎么?同是萧姓,我和自家侄儿便不能往来了?”
“哪里,您是他叔叔,可您也是手握兵权的朝廷重臣啊。”叶羡镇定应,“就不知道您是以哪个身份见的他了。”
衡南王冷笑一声,他好似并不想和面前这个少年兜圈子,道:“我以何身份见他,都同叶少爷无关吧。当初你劝我不要出征,我给足了淮阴侯的面子按你说的做了,如今你还有何指教?”
“岂敢。”叶谦施礼回道,“我今日来是有事想要请教王爷。”
“何事?”
“是关于西北战事。”叶羡淡然道,明明是张少年的脸,却带着历尽沧桑的沉淀,尤其那双眼犀利的衡南王不由得心头一震。“不知道王爷您如何看待西宁侯战败一事。”
衡南王仓促地错开了目光,浑厚的嗓音低哼了声。“意料之中,无甚看法。”
叶羡点头。“西宁侯确实没有作战经验,可毕竟有祁都督在,此事,您就不觉得蹊跷吗?”
“我又未曾上前线,怎知他们如何议定的……”
“不管怎么议定的,这一战都不该败!”叶羡突然截了衡南王的话,寒声道,“王爷,没人比你更了解西北了。五万大军败给瓦剌八千兵士,您觉得这可能么?”
“这世上何事都能发生。”
“是啊,比如泄露军情……”
“叶羡!”衡南王暴怒喊了声,他跳下座位直指着叶羡,怒呵,“你什么意思?你是想说我泄露军情吗?”
“您虽久战西北,可同西北联系最多的也只有您。”
“你这是污蔑,是构陷!你有证据么!”
叶羡淡定地看着面前暴跳如雷的人,垂头抿了抿唇。
就知道他没有!衡南王冷嗤了声。
而叶羡的表情越发地凝重了,肃然凛冽。“王爷,今日算我口出狂言,不过这不是因为我没有证据,也不是因为惧怕您的权势,而是在我心里,您还是那个明辨是非,赤胆忠心的衡南王……”
话至此,衡南王脸色渐渐沉了下来,隆起的眉心无力似的舒展开来,亦像他此刻没有任何情绪的话语。“也许我没你想的那么好。”
叶羡摇头,还未开口就被衡南王摆手打断了。
“叶羡,我知道你机敏聪慧,深谋远虑异于常人,所以我从来没把你当个孩子来看。我也知道你对我并无恶意,但此刻我不得不作为长辈和你说几句。”衡南王又做了回去,平静道,“这世上根本没有所谓的自由,人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我也一样。”
“理解。”叶羡点头,“所以就看人如何选择。”
衡南王看向他,无奈摇了摇头,笑道:“看来今日你来,是想让我做选择啊。不过叶羡……”他再次恢复威严的模样,“在我选择之前,你选做个选择——而你的选择,将会决定我的选择。”
叶羡呼吸屏了一瞬,沉声问:“王爷请讲。”
衡南王勾唇而笑,可眼中却无丝毫笑意。
“清浥和姚宝络,你选一个吧……”
……
自打西北的消息传来,西宁侯府就乱了套了,上下人心惶惶。
不过这事唯一的好处就是——武安伯夫人不大来了。
怕也是武安伯嘱咐的吧。
不来最好,来了也是添乱。
父亲下落不明,虽然生还希望不大,但宝珞还是愿意抱着一线希望,日日都要去百花园见姑姑,看她可从都督府那里得到些消息。
这日她本想好好理这几天空下的账,可这颗心不知为何翻腾来翻腾去,就是不肯安宁,焦躁的她又去了百花园。可惜姑姑早她一步出门,带着林夫人去给兵部侍郎家的陈夫人送香去了。陈夫人最喜姑姑的香,也算是常客,想必姑姑这么郑重地去给她送香也是为了能探些兵部的消息吧。
宝珞在花房里绕了一圈,看着芬芳馥郁的花心情稍稍平静了些,于是便转去了暖阁,在哪里等待姑姑。
春暖花开,侯府的地龙已经停烧了,可因为暖阁和花房连着,对于那些娇气的花,供暖不能停,故而此刻的暖阁比冬日还要暖得很,热得宝珞脱下外衫静静地坐在小几前等候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