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昔严肃的西宁侯,这会儿像个乖孩子似的点了点头,笑道:“听你的。”说完直接从盒子里捏出一颗糖放在了嘴里,满意地说了声,“很甜啊。”
林氏抿唇而笑。“从您打算出征开始,我就准备了好多东西,我知道有些您根本就用不上,我也不好意思拿出手。但我就是不放心,宁可被您笑也不想落下一件,只要您能用上一件,我也就没白忙。”
“谢谢。”西宁侯真挚地说了句,拉住了她的手。
林氏这一次没有躲开,红着脸笑笑。“哦,还有,上次给侯爷您出的对子,您对出来了吗?”
西宁侯突然皱眉,一脸尴尬地应道:“还没呢。”
林氏笑意更浓了。“那就没办法了,侯爷您慢慢猜吧。”
“咦?这次不打算告诉我答案了吗?”
林氏摇头,缓缓敛容,认真道:“等您回来,您回来我就告诉您。所以,请您一定要回来……”她眼睛红了,朦朦胧胧地,在夕阳下泛着晶莹的光。
西宁侯背对着宝珞姐弟,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感觉得到他挺直的背有些僵硬,接着他把将林氏拦进了怀里,轻轻地抱着她,在她背上拍了拍。不知道他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姐弟俩只看到一滴泪沿着林氏的脸颊滑落,她颦眉含笑地说了句:“我知道,我都明白……”
二人絮絮又谈了几句,然这边的宝珞和清北已经无心再听下去了,他们离开了。
走在通往西跨院的甬道上,清北一言不发。宝珞想起刚刚离开时他眼眶微红的模样,淡淡勾唇笑了。
想必这会儿他应该明白了,明白父亲和林氏的爱情。
爱情不一定就是轰轰烈烈的,平平淡淡才是真,他们对彼此的感情都写在每一个望向彼此的眼神中,每一句关心彼此的话中,每一个默契的动作里……
这让宝珞想起了叶羡,两个人合不合拍从最初接触的那刻就决定了,她没有跟任何一个人在一起,会比跟叶羡在一起更轻松自在。他们俩个的默契好似与生俱来一般,默契得好像走到一起就是个必然的结果。
这叫做什么?天生一对吗?
也许就吧,天生一对。
想着,宝珞笑了。
☆、心诚
“你为何要这么做?”
王府祠堂里, 衡南王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儿沉声问。
清浥不抬头, 更不去看这个“宠爱”她的父亲,任双腿麻木膝盖冰得如针刺般疼, 她表情也不曾动容半分, 冷静到淡漠。
“能给你的我都给你了,你为何还要做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事?”衡南王语气稍稍缓了些问道,“整个京城, 除了柳贵妃的女儿还有比得过你的女儿么,你到底为何还不满足。”
“我满足。”清浥淡淡道了句。
“那你还要作!”衡南王大吼一声。
清浥这才抬起头来,看了父亲一眼。“我只是想嫁给我喜欢的人,我有错吗?”
“可他不喜欢你。”
“我可以争取……”
“就这么争取?仗势欺人,打着我的名声出去威胁恐吓?”
清浥垂下眼帘不说话了, 烛光洒在她的脸上, 投下黯淡的阴影,显得她深邃的眼窝更加地深了, 长睫如翼, 在脸上画下一片好看的剪影,高耸的鼻梁让她整个
人显得更冷了。她这章面孔像极了她西域的母亲。
衡南王长叹了声,慈声道:“是你的总归是你的, 不是你的你争也争不来。何况为人做事不能如此不择手段……”
“不择手段?”清浥突然笑了,“这还不是跟您学的。”
衡南王震惊。
“别人不知道我可清楚,我太清楚您这‘衡南王’的封号是如何来的,您这赫赫战功是如何立下的。”清浥想要站起来,可腿麻的她根本站不起来, 只得跪坐在地上,瞪着父亲道:“您当初为了让我外祖父出兵帮你,你利用了我母亲,而当你大捷之后你毅然甩下了她回到了京都,让她一个人顶着全族的指责。因为你的欺骗,她成了全族的罪人,被族人赶出来流落街头是日日生不如死。你以为母亲为何生下我?因为对你的思念对你的爱吗?哼,她是为了报复,因为我是你的血脉,她把我当做你来恨,你以为你找到我的时候我满身的伤是如何来的?被欺负的吗?不是……没人打得过我……唯一打动得了我的只有我母亲。你知道她是怎么个人吗?冬日让我单衣在雪地里站着,夏日让我裸.身在日头下暴晒……我身上全都是伤,冬日的生疮夏日流脓……你不是问我手臂的伤怎么来的吗?那是她割的,她说要做药引……”
“别说了!”衡南王厉喝打断。
“不行!我必须说!”清浥到底还是站了起来,她晃着不稳的身子,形容憔悴却用极其不相称的犀利目光盯着他。“您不想听了吗?您能做得出来我为何不能说了?”她靠近父亲,把一双手伸到他面前,手指张开更显得这双手粗糙扭曲。“您看看,这是双姑娘家的手吗?您知道这双手都经历过什么吗?你别问我为什么,我也很想问问她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您说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因为她对你的恨都迁怒到了我身上。”
衡南王没有看女儿,虽然镇定依旧,可脸色越来越差了。
“她疯了,她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你以为当初是你找到的我吗?是我从她嘴里套出话来,却找的你!如果再不逃离她,我早晚要死到她手上。你知道我找你的前一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吗?”
衡南王淡定地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没应声。
“我在‘接客’……”
衡南王镇定的眼中有丝惊色闪过,虽只一瞬,但还是让清浥捕捉到了。清浥冷笑,阴森森的。“您听得没错,也和您想得一样,我就是在接客,一切都是她安排的……”清浥笑容消失,声线冷静到可怕,“……就在那人往我身上爬的时候,我拿出准备好的刀扎在了他后颈,穿透了他的脖子……人在那刻不会立即就死,随着血液喷出他会抽搐,不停地抽搐……”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眼泪掉了下来,她漠然低头,轻轻抹掉。“如果那天我见不到你,我想我可能就会去了,我真的熬不住了……”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一直在补偿你,但凡你提出的要求,无论何如我都会满足你,哪怕你要天上的星星水里的月亮,我恨不能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你……”
“可是你没有把我最想要的给我!”清浥突然喊了句。
衡南王无奈哼了声,似笑非笑,意味深长地道了句。“这世上唯一没法给的,就是‘人心’……”说着,他沉稳起身。“从今儿开始,不许出房门半步,好生反省吧!”
衡南王连个头都没回就走了,刚一出门就看见管家匆匆忙忙跑了过来,见到他便报:“王爷,二皇子来了……”
……
西宁侯出征月余,前线无甚动静。
毕竟这次跟去的是祁衡祁将军,他的名号在西北也是响当当的,丝毫不逊衡南王半分,不过是资历浅了些而已。
顾及此,西北外族也不敢轻举妄动,尤其瓦剌,早年没少吃败仗。
但这不过都是暂时形势,外族是不会错过青黄不接的春季的。
前线的事宝珞紧张也用不上劲儿,倒不若把心思都花在该做的事上。这个季节,马上就要进入母马产驹,种马□□的高峰,她得为这一切做好准备。
再有,在杜彦良的帮助下,宝珞的孳牧越来越系统化,避免了分户的弊端,将所有的马统一专业畜养,马的体格及耐力明显增长,虽平均值还不及草原上的悍骑,但作为战马完全可以够格了。
后方保障了,前线才能百战不殆。
再加上林夫人和姑姑配合,两人将香业搞得风生水起,哪哪都不必宝珞操心。
可是这边省心,必然还有那边烦心——
自打过了花朝节,武安伯府一直来人商量两家的婚事。
他们有婚书在手,侯府也奈何不了,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推延着。
其实这事也好办,若是实在不想嫁,舍下这张脸赔不是退这婚就好了。说何都不嫁,就是告到衙门也奈何不了,大不了受罚而已,背上个背信弃义的名声。
比起这些虚的,老太太更在乎孙女的幸福。
可是呢,孙女那边便是一句不嫁就完了。
不嫁,行啊,那给个退路啊!叶羡那边连个动静都没有,若是这婚退完了,他淮阴侯府不来提亲,那孙女这不是亏大发了。
宝珞是心里有底,但是老太太没底啊。说到底,她心里还是惦记盛廷琛那孩子,毕竟这满京城论品行才识再加之知根知底,还真没人能及得上他。
眼看着桃花开尽梨花开,再不给个准话,真不知道如何应对武安伯夫人了……
老太太睨着给自己抄佛经的孙女,幽幽地试探了句:“这叶家小少爷,可有段日子没来了啊。”
“嗯。”宝珞鼻尖似应非应地哼了声。
“也不知道最近过得如何……”嵇氏故意语重心长地叹了声,接着又问,“他没给你送个信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