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南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惊愕地指着女儿。“你,你,你竟如此小人之心!我萧索是性情了些,可决不会做你口中那些卑劣的事!”
“卑劣?”清浥反驳,一副不可思议地模样冷笑。“卑劣的事你做得还少吗?当年你在塞外做质子,为了利用外祖父势力帮你,引诱我母亲,结果外祖因你而死,然你却在明知道母亲有孕的情况下,决然抛弃我们回到京都,之后你又做了什么?洗刷耻辱一般,剿灭了外祖一族!还有比这更卑劣的事吗?你的威望和名声是踩着谁的鲜血来的你不清楚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何对我好吗?你不过是良心过不去而已!”
“住口!”衡南王暴怒喊道。那一刻,他宛若煞神附体,吓得清浥汗毛都立起来了,脊背一片冰凉。可她还是不肯低头,回瞪着父亲。
父女僵持良久,衡南王的火气渐渐消了,只是消得有些太过,他和刚刚两个极端,没有任何情绪,高贵威严,带着能冰封万里的寒气,淡定地说了句:“随你如何想。”接着,他看向身边的贴身护卫,“带小姐回去,从今天开始,不许再踏出房门一步!”说完,连看都没看女儿一眼,转身出去了……
鞑靼趁新年作乱,出征刻不容缓,上元节第二日西宁侯和祁将军便要出征了。
毕竟是第一次出征,元宵当天,本不该回的西宁侯还是回了一趟,他最后拜过母亲有见了女儿,好似要无所遗憾地离开一般。
的确,就算有祁衡陪同,也不过是降低了战败的几率而已,他们要赴的到底是战场,没人知道外虏的真实情况,谁也不敢保证自己一定会胜利。
西宁侯慈爱地看着清北,他有多久没这么细细打量儿子了,他记得以前看他都是俯视,现在不仅要平视,儿子好似比自己还要高出一点了似的。这小子,这一年还当真没少长,到底是少年的!
可想到这,西宁侯不得感慨,这是清北个头长得最快的一年,却也是他成长最快的一年。这一年经历了种种,这孩子好似一下子长大了,连眼神也变得沉稳多了,少了往昔的单纯桀骜。
当然,西宁侯也明白他为何变化这么大,这一切都要感谢自己的女儿,宝珞啊。
“你如今是世子,往后这个家早晚要你撑起来,父亲相信你可以,但眼下若遇到问题还是要多和你姐姐商量。”
清北连连点头。“我知道,请父亲放心。”
西宁侯点头,这才看向宝珞。明明要分离了,本想的都是天伦温情,可心里涌出来的却是无限愧疚。“宝珞啊,父亲对不住你啊……”
宝珞也有点惊讶。“父亲,您这是说什么呢。”
“这么些年来一直误解你,总觉得你任性,一味地想要逃避当父亲的责任,却从来没想过你为何如此……都是我,是我关注你不够。对你母亲,是已然愧疚了,却没能替她把你照顾好。”
“我很好的,而且我也从来没怨过你。”宝珞笑道,“父亲若是把我的气话当怨恨,那我往后可不敢跟你交流了!”
西宁侯被她逗得也笑了。“为父不是糊涂人,这半年的时间,你确实同以前不一样了……”说着,他顿了顿。可这一顿让宝珞心突了一下,莫名紧张起来,生怕他发现了什么。
“我每每反思,都觉得是和我有关。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无能,才把你逼得不得不站出来为这个家操心。你这半年为侯府做的,比我这个一家之主几年来做的都多,父亲惭愧啊。”
闻言,宝珞暗暗舒了口气,也笑着劝道。“父亲,您这是哪的话,我们都是一家人啊,我是您女儿也是侯府的人,我做什么不都是应该的。再说我哪就有您说得那么好,糊涂事我也没少干,虽然我们之间也有过误解,但最终您不都是最支持我那个。不管是我退婚,是我要养马,还是要帮魏国公府,父亲您都无条件地站在我这边,您都不知道我心里多暖呢,我很感激您,真的,真的……”眼看着西宁侯的眼眶红了,宝珞鼻子也有点酸,她略带着鼻音道出了藏在心底的话。“父亲,家事归家事,不管是因为母亲还是姨娘,我怨过您恨过您。可在为人上您是我骄傲,我打心底里佩服您。”说着,她不好意地笑了笑。“我原来以为父亲您是看不透朝廷的明争暗斗才跟着太子的,还一心想让您退出来。现在我明白了,您不是看不透,您是太透了,而且十分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为此不惜一切地去追求。您支持的不是太子,是您心中认为的正义。”
西宁侯手撑着额躲开了女儿的视线,他努力瞪了瞪眼睛才把想涌上来的情绪安耐住。他打趣似的笑笑,道:“好了好了,不说了,上战场都没怎样,反倒被你这一番话说得为父要落泪了。”
宝珞也笑着点头。“好,不说了。”见西宁侯起身,她又问,“父亲这就要走了吗?不吃过晚饭了?”
西宁侯无奈摇头,宝珞瞟了眼身边的清北,清北明白姐姐的意思,犹豫着,不过还是点了点头。宝珞这才对父亲道:“父亲,您走的时候能去后院的小花园看看吗?”
西宁侯愣住,看着儿女表情霎时间窘羞得红了。不过两人就当没瞧见,纷纷言道要去陪祖母,告退了。
路上,清北突然站住,别扭地看着姐姐问道:“姐,你觉得他们合适吗?林夫人她……”
“她怎么了?”宝珞斜睨着他。“想说她不配吗?”
清北五官都扭在一起了,苦得说不出话来,只看他那表情就猜出来答案是什么了。
“这话可不像你能说出来的啊!”宝珞哼了声,“当初也不知道是谁说的,世上人无贵贱之分,便是歌伶你也是从心底敬着,珍惜着,绝无半分亵渎之心。当初你是如何对雪蚕的,怎今日对林夫人就不行了呢?”
“我是说过,可是……”清北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总觉得差在了哪。
宝珞掩口笑笑。“我明白你为何不能接受,是因为你对他们不了解。”说着,她拉着弟弟折了回去,直奔后院的小花园,躲在了游廊里。
对面的六角亭中,正是西宁侯和林夫人。
二人好似在谈着什么,隐隐约约听不大清,清北又朝前挪了挪。
“……明日一去,不知可有归期。”西宁侯淡然说着,将一副画卷递给了林念妘,正是那副宝珞从三叔手里夺回来的那幅。“我知道你喜欢这幅画,你拿着吧。你放心,此次我并无他求,只是单纯地想送你这幅画……”他无奈一笑,喃喃着,“尚不知归否,还有何求。”
林念妘从容地看看他,又看看那幅画,还是推了回去。
西宁侯皱眉失望,而林氏却道:“待您回来时再给我吧,这画对我……意义非凡。”
西宁侯愣了下,明白过来她话里的意思激动不已,她终于答应了,可激动之余又万分失落。“我是怕我这一趟回不来……”
“您若不回,我便同婵儿披麻戴孝,往后的日子青灯相伴,我守您一辈子。”
这话说得好不直白,却也动了西宁侯的心。“这是何苦,我若回不了,你便不必等了。”
“大小姐对我恩重如山,您对我的情义我也无以为报,我能做的只有这些……”说着,林夫人笑笑。“您定能回来的,您忠心仁义,苍天会保佑您的。”
二人语气淡淡的,什么也没瞧出来,清北转头看向姐姐。眼神示意:带我看这什么意思?
宝珞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继续看。
再回头时,两人已坐在六角亭里,林氏拿出了什么递给西宁侯,嘱咐道:“我听下人说您一遇冷气就爱咳,我问过府医,他说是您自小肺虚,又在卫所耽误了治疗落下了病根。这西北啊,定比咱京城还干还冷,我特地给您调了这香,您上次不是说喜欢苏合味道吗?这个便是。哦,还有这个助眠的,想着入睡前燃上。还有既要入睡便不要在看文书了,我瞧侯爷眼睛熬夜就布血丝,眼睛若是熬坏了,可就什么都做不了了,纵然天下有再好的字画刻章,您也看不见了。”
说着她又想起什么,拖起了西宁侯的胳膊,按住了他的臂弯,皱眉严肃道,“疼吗?”她用力揉了揉。
西宁侯点头,她也跟着点头。“那就对了,就是这里。侯爷记住,咳了就多揉揉这个穴位,可以缓解咳嗽的。还有这里……”她蹲在了他的腿边,刚想去按他的膝盖,想想又把手伸了回来,无奈笑笑。“算了,您有不是去消暑,想来您也没那么时间做这些。”
西宁侯闻言笑了,拉她起来,温柔道:“放心,你说的我都会做的。”
这话一出,林氏淡定了点闪过一丝羞涩,她难为情地笑笑,从身边拿过一只巴掌大的小盒子。
“我听大小姐说,您喜欢薄荷和甘草,这是我用它们熬的糖。我加了几味草药,即生津止渴又清肺。侯爷,您什么都好,就是火气太旺了,脾气不大好……”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西宁侯,见他也含笑看着自己,并无怒意,这才又笑着嘱咐,“您若是情绪起伏大的时候,就含上一颗,凡事不要太过动气,且伤身不说也无益解决问题啊,冷静才能理智地思考,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