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浥一连追问好句,问得好不急迫,内心的焦虑是一点都不掩饰。宝珞目光警惕地看着她,沉默不语,平静得让清浥更急躁了。
“姚宝络,你给个痛快话,你是不是真的放弃叶羡了!”
宝珞还是不语,端起茶呷了一口。
清浥郡主急得都快跳起来了。“你是不敢承认吗?你对他不过是玩玩而已,其实你心里惦记的归根结底还是武安伯世子,不然两人同时提亲,为何你默认家人选择了盛廷琛。”她对着宝珞嗤笑了声,“也是,追人家追满城风雨,为了人家连命都不要了,怎么可能舍得跟人家断。我看你就是一招欲擒故纵,貌似疏离盛廷琛,实则为的就是他自己上钩。而叶羡呢,不过是你让盛廷琛吃醋的手段而已!”
这话刚落,入耳琴声乍然破了个音,不过好在歌伶救场,一个转音便给掩过去了。
宝珞转头望向屏风,视线错也错。
“姚宝络!”清浥大吼一声,别说宝珞身后的稼云,就是清浥身边的小丫头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得打了个激灵。
宝珞抿唇回过头,眉心之间除了不耐还有厌恶。
“郡主,您利用您父亲的权势,已经胁迫我和他分开了,如今你还想让我怎样?难不成让我去劝叶羡娶你吗?我倒是想了,他肯听吗?”
“他当然不肯听了,因为他一心想娶的只有你!”清浥恼火地大喊一声,“我以为你们分开了,所以前日让我父王再次去提亲,可你知道他如何说的?他说此生他只娶一人,非此人他宁可孤独一世,他说的这人除了你还能有谁!”
闻言,宝珞整个人都僵住了。
此生只娶一人,除了她宁可孤独一世,他说的真的是自己吗?他还是想和自己在一起的……
想着想着,宝珞只觉得可笑。他当然想和“自己”在一起,只不过这个“自己”,是这具身体以前的主人,上辈子给了他安慰的姚宝络!
“郡主放心吧,他说的那人不是我。”
“哼,谁信啊!”清浥阴声冷笑,“姚宝络,你还记得我当初说过的话吧!我喜欢他,只喜欢他,我会此生认准了他,必然追到他到底……”
“记得,我记得清楚呢!我还记得你说过‘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你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即便毁了他也在所不惜。”宝珞若无其事地叨咕着,无视已经变绿的清浥的脸。“您跟我说过的话可多着呢,我哪句都没敢忘!您还说,王爷之所以不想帮我父亲,是因为他是在观望,想等我父亲大败之后在出兵,这样不是更能显出他的实力和对朝廷的重要……对,您还用了个很恰当的词‘力挽狂澜’。还有啊,您说王爷随性惯了,连皇帝他都不会低头,但唯独会听你的……”
“姚宝络,这都哪跟哪啊!我是在跟你说这个吗?!”
“不是吗?”宝珞冷笑反问,“有什么区别吗?不都是想借王爷的权势地位压我们,威胁我和三少爷分开么!”
清浥还想说什么,但宝珞没再给她机会,直接站了起来。从容不迫地俯视她,声如讨檄般,句句铿锵道:“您不是问我和叶羡之间到底是何感情吗?那我就告诉你,我喜欢他,他喜欢我,我们彼此深爱。大家都传我退婚,可有谁知道我退婚为的是谁?就是他,我为他而退了武安伯府的婚约,而他为了我,明知婚约未解也已然去侯府向我提亲!您不是为我,为什么我们以后不会在一起了?你还好意思问吗?因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你!我一怕衡南王不会帮我父亲,我侯府万劫不复,我二怕你会真的做出‘玉碎瓦全’的事,毁了叶羡!这也是为什么如今有祁都督随我父亲一同背上,我依旧不敢再见叶羡的原因!”
“郡主啊郡主,您就没想过您都做了什么吗?您生生拆散我么这对有情人就算了,为何还要苦苦相逼,拿着刀往我们心口窝里戳呢?我们有错吗?我们已经忍让了,为何你还不放过我们……”
宝珞哽咽了,咬紧了唇想把眼眶里泪忍回去,可还是失败了,她哭起来。
“郡主,您知道我们忍受对彼此的相思有多难吗?您明白那种明明知道心上人就在前堂提亲,而自己却不敢上前,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痛哭的感觉吗?真的是撕心裂肺……我从年前哭到今日,夜不能眠,昼不能安。多少次我都想冲出去,我想去见他,我想告诉他我就想和他在一起,谁也拆不开我们!可是,不行,我怕啊!我真的怕没人帮我父亲,而我父亲又做错了什么?西宁侯府又做错了什么?最后,叶羡又做错了什么?”
她算彻底不再控制了,嚎啕道:“郡主,您这算什么,您这是仗势欺人啊!您对得起您父王么……”
“够了!!!”
清浥猛地大喊一声,宝珞咄咄的气势让她崩溃,不要说思考,她连呼吸都困难了。她胸口大起大落,目光里全是恨,燃着怒火的恨……
她盯紧了宝珞,而宝珞也不躲,哭红的双眼气势也不减半分,好似非要给对面人的那把怒火添薪加柴似的。
“姚宝络!我要你死——”她大吼一声。
话音未落只见她右臂甩出,那速度根本不容人反应,接着一阵阴嗖嗖的凉风袭来,宝珞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可等了半晌也没个动静。
宝珞缓缓睁眼,感觉身后好似多了个人,她仰头望去,正对上了叶羡低头看她的视线。
☆、云开
第90章
宝珞仰头打量着他。
他是又长了吗?怎么以前她从来没意识到他有这么高, 站在那挺拔如松, 英逸如竹。他穿了一袭白衣,仙袂飘飘, 俊朗得宛若画中人……
这装扮, 瞧着可有点眼熟呢!宝珞下意识朝窗口的屏风出望去。可不是,歌伶还在,只是她身边的抚琴之人不见了。
“你没事吧?”他柔声问了句, 不过与声音相对的他是一脸的冷峻和眼中安奈不住的怒气。
这怒气不是冲着她——
宝珞这才意识到,他护在自己身侧的手正攥着对面甩来的马鞭,而且那鞭子距自己肩头不过一拳远,若就这么抽下去,别说衣服了, 就是皮肉都得绽开。
说不怕那是不可能的, 余惊之下,她脊梁骨都冒汗了。
“郡主, 你过分了。”叶羡厉声道。
“我过分还是她过分!”清浥用力扯着马鞭, 可就是扯不会来,她怒气冲冲地指着对面人。“叶羡,你别听她胡说, 她就是知道你在这,才演戏给你看的,她心里根本没你!她若真的有你,还会要嫁给盛廷琛?她就是两个都想占着,想把所有男人都玩弄在股掌间, 她根本不可能把你放在心里!她这种人,自私透顶,喜欢的只有她自己!为了这种人,付出你真心值得么!”
“值啊!”清浥说得好不激愤,可对面人却无所谓地回了声,叶羡再次垂眸看向宝珞,款款深情,浅笑且认真道,“‘真心’给她便是,若喜欢由她去玩,只要她一句话……”
宝珞心像被击中般倏地一紧,疼痛感蔓延开来,她整个人僵住了——
她不敢抬头更不敢转身,真怕对上他那刻,她会彻底崩溃。因为他的“真心”给的并不是自己……
缓了会儿,宝珞才从方才的情绪中走出来。她自嘲似的勾了勾唇,轻笑“哼”了声。
清浥不理解这一声“哼”的含义,但它却着实击溃了她最后一丝理智。她趁叶羡不注意猛地抽出了马鞭,再次朝对面抽了过去。
“啪”的一声巨响,接着便问头顶人一声闷哼。
这回鞭子依旧被叶羡拦住了,只不过不是捉住了,而是实实在在地抽在了叶羡挡在宝珞头顶的胳膊上……
果然如宝珞所料,皮开肉绽,他素白的袖子立刻绽出一片殷红。
清浥傻眼了,房间里静得可怕。
“叶羡!”宝珞撕心裂肺地大喊了一声,接着眼泪一对一双地往下落,扑簌簌地,便是女人看了也要心疼得要死。她抱着叶羡的胳膊大哭,悲恸之音就连外面传来的丝竹歌舞声都难以掩盖。
果然,这声音传到了隔壁,引来了最意料不到的人。
“清浥,你还想胡闹到什么程度!”
这一声厉喝把清浥吓得一哆嗦,马鞭当即掉落,她瑟瑟发抖地看着眼前人,干着嗓子喊了声:“父,父王……”
……
剩下的就是人家家事了,宝珞觉得没必要再留,对衡南王揖礼便要告辞了。
衡南王看着面前哭红了眼睛,仍啜泣不止的小姑娘一时窘愧交加。拜女儿所赐,他还是第一次遭遇这种尴尬,他只得潦草安慰几句,郑重为女儿行为道歉,言日后必给西宁侯府个说法,便应声许她退了。
宝珞先走,看都没看叶羡一眼,至于他留下和衡南王说什么,更与她无关了,反正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不过他的手臂……
想着,宝珞站在二楼拐角的楼梯上呆了一瞬。正当她回神想要继续下楼时,胳膊一把被人攥住,猛地一拉,她连个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人扯进了二楼拐角的包间里——
包间里正觥筹交错,莺歌燕舞,乍然瞧见有人闯入,还气势汹汹的,一个个都愣了。举杯的不知道喝酒,劝酒的不知道送前,连唱歌的都干张着嘴不知道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