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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卿难为[反穿书] (绮里眠)


  不用问也知道,这个“问”,一定和平常人想象中的“问”不太一样。
  他在心里替束氏念了声“善哉善哉”。
  但他很快又皱起了眉,道:“即使真/相如此,那江泌虽然被调换过去,束氏都不在京城了,她也该什么都不知道才对,她又怎么会那么早就开始针对阿烟妹妹呢?”
  谢石看着他,忽然微微勾了勾唇,站起身向门外走去。
  他道:“我本来还不知道要怎么同阿楚解释,既然你这么机灵,不如就交给你好了。”
  宋誉瞠目结舌,黑衣少年的背影却就快要消失在转角了,他跺了跺脚,到底还是追了上去:“我也没想通好不好,你不要仗着阿烟妹妹信任你,就在她面前胡乱编排我的坏话……”
  -
  “十四年前,先帝大行,京中局势动荡,乱象频生。”
  “惠安长公主当时已经身怀六甲,濒近临盆之日。”
  “她身边曾有个叫做冬苗的贴身侍女,被她许配给府里的管事楚四郎,双双恩赏放籍。小夫妻成婚不到一年,原本回乡的计划因为冬苗的意外怀/孕放弃,仍旧留在了京城。”
  “因为京中的变乱,楚四和冬苗夫妇求助于公主府,得到了惠安公主的庇护,冬苗也因此留在公主府中待产。”
  “然后……”
  谢石看着楚烟。
  楚烟支颐听着他娓娓地讲着故事,对上他的视线,长睫就轻轻地眨了眨,露出一个清浅宁和的笑来。
  谢石像是被那双蝶羽似的睫扫在了心头最柔软的地方,一阵细细密密的痒和痛。
  “然后就是帝都流血之夜,四、五位皇子的兵马在宫城内外厮杀,公主府波及其中,惠安公主不得不在亲信的护持下连夜出京,两名孕妇都动了胎气,在京郊的小别庄里,同一时间生下了两个女孩儿。”
  “束氏说,她一时迷了心窍,贪念公主身边的富贵。又因为她是公主身边深受信重的旧仆,人事拿捏精准,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换了两个婴儿。”
  楚烟却轻声道:“倘若就是这样的简单,我却并不信的。”
  谢石道:“我尚有其他怀疑,只是还不曾得到证实。但无论如何,阿楚,再看你和长公主容颜的相似,你是她真正的女儿这件事,大约已经无可辩驳。”
  “她是权倾朝野的长公主,深受天子的倚重,她的女儿从一出生就有郡主的名分。”
  “你……”他声音微微迟疑,一双沉邃的眼将垂眸端坐的少女看定了,道:“想要回到她身边去么?”
  黑衣少年性情向来笃定坚忍,从相识以来,楚烟第一次听到他语气中不自知的惶惑和迟疑。
  那一点不安几乎顷刻间抚平了她心中因为这句问话而起的恼怒,只剩下说不出的痛惜。
  她下意识地咬住了唇。
  谢石却已经忽然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过来。
  少年颀长的身形只将光遮挡了一瞬,就低低地垂落下去,谢石已经襟袍轻/撩,单膝跪在了她的身边。
  “阿楚。”
  楚烟怔怔地看着他,那双狭长而沉邃的眼眸此刻一片深黯,像不见底的海,将人的影子也沉沉地吸入其中。
  他声音低哑,轻声道:“是我说错了话,阿楚。”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的渔家傲是我瞎写的,大家凑合看吧orz


第三十五章
  -
  天光将老, 照在房中半昏半明。黑衣少年单膝跪在地上,微微仰着头,楚烟看到他锋利眉弓下一双黯沉的眼, 像无风时沉静的海面。
  看不见的惊涛和骇浪都藏在深深的水下。
  她眼眶微微一热,鼻腔中涌/出酸意来。
  谢石握住了她的手。
  “是哥哥说错话, 伤了阿楚的心。”
  他低声道:“阿楚怎样惩罚哥哥都好,只求阿楚不要赌气离开我。”
  少年温热柔韧的手指从她脸颊上拂过, 长久执刀的指腹有薄薄的茧, 擦过娇/嫩皮肤时微微刺痛。微凉的水意被指尖推开又拭去, 楚烟轻声道:“有在生气。”
  “嗯。”
  谢石有些苦涩地勾了勾唇角,他低声道:“是我错了。哥哥不是不信任阿楚,是哥哥嘴笨,没有说清楚。哥哥永远跟你站在一起。”
  楚烟心里又酸又胀,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
  谢石牵着她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他认真地道:“阿楚打哥哥几下吧……别太用力,你的手会疼。”
  楚烟心里像是被一只手反复地握着,看着他沉黯的眼瞳里一片不容置疑的认真, 眸光却在沉默里渐渐暗淡下来。
  小姑娘的手被他松松地握着,一寸寸地抽了出去。
  谢石像是逃避一般,微微闭了闭眼。
  下一瞬,怀里却忽然一重。
  原本端坐在椅子里的少女扑在了他的怀中。
  谢石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 女孩儿纤细柔软的腰/肢扣在他臂弯里,像一尺天生在他怀中的骨,无处不恰到好处地契合着他。
  他下意识地侧头, 鼻尖在她柔/腻的耳根滑过。
  鼻息灼热,如深渊中静默燃烧的地火。
  而他身上气息如陈年霜雪里的一片刀锋,楚烟将头埋在他的怀里,恍惚间有种置身冰雪与烈焰之间,随时会被割伤,而又被人密不透风地保护着的错觉。
  她喃喃地道:“我只有哥哥了。”
  “好。”
  她听见谢石温柔而压抑的声线:“哥哥总会陪着阿楚的。”
  “阿楚去哪里,哥哥就去哪里。”
  楚烟用力地眨了眨眼,眼前的雾气就凝成了水珠,无声无息地润湿/了少年肩头玄色的衣料。
  这怀抱的肩腹间有了成年男子的宽厚,却还藏着少年的薄和柔韧,凋落顽石的外壳,玉在其中隐隐地含/着光。
  也正如这言辞短暂如蜉蝣,来不及落地就悄然消散,而践行却要倾尽后来漫长的一生。
  -
  “不就是阿烟妹妹去哪里,你就跟着去哪里吗?”
  “所以就为这么一点事,你还把阿烟妹妹弄哭了。”
  宋誉在地上打了个转,扭头看着谢石,愤愤地道:“谢老板,不是我说你,你怎么能这么过分!”
  谢石低头浅浅啜了口茶,不紧不慢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宋誉被他看得背后一毛,愣了愣,反问道:“我说错什么了吗?”
  什么都让你知道,那还了得。
  谢石又看了他一眼,平平地移开了视线,道:“阿楚和我不同,她毕竟有生身父母在世。何况鸠占鹊巢的江氏女品行卑劣,频频对阿楚下手,所仰仗的不过是长公主府。”
  “即使阿楚无意正位,也不该让鸠女继续窃居于彼。”
  “阿楚不过是不想同我分开。”他轻描淡写地抚了抚袖,淡淡地道:“无论她要到哪里去,我陪着她就是了。”
  宋誉觉得自己被什么无形的精神食粮喂饱了。
  并且感受到来自谢老板平淡表情下深深的恶意。
  他愣了半晌,才道:“那、那长公主要是知道江泌不是她亲生的,就肯定要知道阿烟妹妹才是真的啊。”
  “到时候虽然阿烟妹妹不想回去,长公主非要她回去呢,又怎么办?”
  谢石眼睫微敛,嘴角微微一挑,道:“长公主性情薄凉,又不曾对鸠女起过疑心,一时半刻是想不到的。虽然不知道江汜从何处生出疑虑,但人证物证都在我手,即使放开了让江汜来查,只怕也要查探些时日。”
  他站起身来,身形萧肃,语气平缓而温和,沉静回首,神色却让宋誉不由自主地战栗:“就在那之前让闻人亭知道,阿楚是她不该轻举妄动的人。”
  -
  建德十五年初夏。
  天色向晚,监工在地头喊了一嗓子,上工的壮汉们做了手里最后一趟活,三三两两地回了营地里。
  苍衣的年轻男子坐在营口的长条桌后,在递过来的木牌上刻了一笔,仍旧递回去:“下一个。”
  拿回工牌的男人咧嘴笑了,跟身边的同伴勾肩搭背地往里走:“不知道今天是什么饭菜。”
  “听说今天运来十头大肥猪。”同伴眼睛也亮了起来,想到什么,似乎又有些惋惜,道:“这路也快修完了,怪可惜的。”
  “可惜什么?工头不是说了,早点修完回去忙农。谢少主可是个厚道人,要不是前阵子雨水太大耽误工期,这会早就修完了,一天都不耽误的。”
  那人随口感叹了一句,目光跟上了从营地里抬出去的一乘轿子,问道:“这是哪位大人来了?”
  同伴跟着看了一眼,道:“是蒋知府吧,这几天收尾了,看他时不时就来看看。”
  那人“呿”了一声,道:“谁不知道白花花的银子都是谢少主拿出来的,人是谢少主招的,工钱是谢少主结的,官府单挂个好名儿,一分钱没花,白捡了一条路,眼看要到手了,可不是要上点心。”
  同伴也笑了起来。
  他道:“听说这路一直修到岳州去,往后到那边去就好走了,官道这些年坑坑洼洼的,到处都是土,哪有咱们这个、这个……”
  “水泥。”
  “对对,水泥,这个路又平又硬,还干净,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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