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眼,就见到了云端之上的云月玺。
大泽皇后那桃杏似的眼睛顿时浸出水雾,唤了声:“云儿!”
云月玺小时候叫云云,她生得体弱,大泽帝后爱她如珠宝,连名字都不敢妄取,要那于命道一门上多有心得的大国师反复推测,等过了两年,才敲定云月玺这个名字,但是云云这个小名也叫开了。
云月玺的眼睛和大泽皇后如出一辙,都是桃杏儿样,但是大泽皇后的充满水雾烟雨,甜丝丝、湿漉漉地勾人心肠,云月玺的眼则像是杏花微雨后淡淡的天空,天空很明朗干净,但天是没有情感的。
任由你万般情愫、千般柔肠,她都一视同仁。
她眼中还有冰,但是杀了一个人了,要好很多。
大泽皇后一见这眼睛、这长相就认得云月玺,泣声:“云儿,我是你母后。”
说着拉过一旁也红着眼,碍于男儿英气不好落泪的大泽皇帝:“这是你父皇,你五岁离家,之前你最喜欢在你父皇膝盖上,揪他的胡子,你还记得吗?”
“我们来晚了,我们太信任你师尊……一直没敢来找你,但母后年年都会为你准备生辰礼,云儿,你现在还好吗?你入魔痛不痛?”
世间也只有最纯粹的父母亲情,能在她人入魔之后,不是第一时间关心天下大势、除魔卫道,而是发自肺腑地问她一句还痛不痛。
大泽帝后念女心切地看着云月玺时,云月玺也在打量她们。
大泽帝后在她记忆里出现过,她记得,但是并不熟悉了。
这等念女之情,如果是以往,云月玺应当会为了任务人而回应,但是现在不行。
她为什么要将碧云峰的人要么一个个杀过去、要么卸了胳膊或者卸了腿,便是为了,彻底逼迫魔仆现身。
魔仆是为了逼她堕魔而存在,想必,是她身边之人。
云月玺可没有心慈手软、一定要确定魔仆才动手的心思,一来,那些人被原身所救恩将仇报,死了也没什么。二来,要是魔仆找不完,他们在暗处,云月玺在明,要是出点什么事,天下则成白骨之地。
孰轻孰重,云月玺自己判断,反正,她也不要别人赞她一句好人。
故而,云月玺现在是铁了心要堕魔杀人,也就绝不会和大泽帝后相认。
她无动于衷,大泽皇后泪盈盈:“云儿,你是认不得爹娘了?”
云月玺见不答她不行,便冷冷道:“认得。”
大泽皇后一喜,云月玺又道:“经年未见,忘了。”
忘了……
她忘了,是啊,他们这么多年没见了,他们太信任清虚真君,将孩子给他就事事听从。
大泽皇后只觉得自己失职,如今孩子堕魔,那些为人的肝肠,自然不知还剩下几分。
偏巧云月玺打定主意要将自己这个魔头和她划清关系,便道:“哪怕本尊没忘,之前的事情,本尊也都不在意了,本尊是魔,你是人,尽早划分些界限。”
她手指轻轻一弹,一道劲力从指尖迸射而出,穿过空中,到了大泽皇后跟前也力道不减,将她逼到后面去。
云月玺处理完大泽皇后,便重新转头,“杀”碧云峰之人。
云月玺冰冷的目光对上一名碧云峰弟子,她微顿一下,便立即说出他的“审判罪状”。
一条又一条,一人接一人。
那些玄武宗弟子,以及不巧留在玄武宗的别宗高层,本是因惧怕云月玺威势,这才在这儿听她说话连接着杀人,结果越听,不免都从她冷漠的语调中听出惊心。
都是什么,谁谁谁被她所救,或者说央求她办了什么事,结果之后,这些人好似睡了一觉,就把这些事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带头欺侮过云月玺的、刻意要杀了云月玺的……林林总总,居然占据包含了一整个碧云峰的人。
这是何等可怕。
这些人似乎有些明白了云月玺堕魔之后也要来此清算报仇,这样的欺凌,这样的忘恩负义,若换成是他们,不一定等得了乾罗秘境才能入魔。
说不得早早就入魔,将这群人送往西天。
不过,也不用他们操心,云月玺每说完一条,那凶兽便要么直接吞吃弟子,要么便愣生生咬下别人的手臂或者大腿,鲜血迸出来,恶心粘腻,全被凶兽舌头一卷,张大嘴巴塞进了舌里。
碧云峰弟子所在之处很快就变得空荡荡起来。
云月玺环顾四周,道:“宗主,还差两个,一位叫做白黎,一位便是本尊曾经那师尊。”
她这下伸手,缓慢地抽出细细腰间贴着的长剑,长剑锋锐,势不可挡,带着厚重的力量感,让人担心它之前悬在主人那般细的腰上会否过于压迫。
她终于出剑,剑上的寒意使人不可逼视,像是一剑就能剥皮做衣。
“别人都还好说,这二人,只有一个死字。”
第165章 重生者判我有罪完
“云月玺来玄武宗了?这怎么可能?”白黎被几名冷着脸的弟子一人押着一只手,强拽出思过牢。
不远处是被绑成粽子的鹌鹑状的两夫妻,缩着脖子靠在墙角,定睛一看,可不是白黎的父母,想来,是玄武宗弟子奉命去押送白黎,正巧看到这夫妻俩混进来,虽不懂两个凡人如何能混进重重看守的思过牢,但此时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只感觉把人绑起来。
“有什么不可能的?”一名弟子烦白黎啰唣,他可是知道乾罗秘境中来龙去脉的,对白黎没一点好脸色,“快些,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今日举头三尺神明高照,你跑不了了。”
白黎不堪那等看蟑螂般的视线,此刻她如一个孤独的旅人,被逼到阴暗的水坑里去。
白黎道:“这就是正派大宗的气度?云月玺堕魔了,她要杀人就杀人?你们的脸面往哪儿搁?”
白黎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她一掌甩开一名弟子的手,柳眉倒竖:“我不去,她要有本事杀我,让她进玄武宗来杀我啊。”
“她根本杀不了我!”白黎红着眼,“她还在玄武宗的时候,心慈手软不杀我,现在成了魔,进不了正道的门,更杀不了我,这一辈子她都只能被我踩在脚底,修为高有什么用,长得比我好有什么用,她,啊——”
白黎说得唾沫飞扬,正激昂间,一只庞大的凶兽疾速奔来,空中只留残影,白黎几乎没看见它长什么样子,便被含入腥臭的口中,带着往广场出跑。
——原是云月玺嫌玄武宗弟子动作太慢,派她座下的凶兽翻屋越宅左奔右突往思过牢,把白黎给抓出来。
凶兽浑身的毛威风凛凛,毛尖发亮,一口将白黎吐在广场上,白黎周身都是口水,她只觉腐臭难闻,干呕几声,肚肠里又无东西可吐。
“好久不见。”云月玺仍站在云上,墨发飞扬,手中长剑比天光还亮。
白黎见到云月玺的瞬间,几乎抖成筛糠:“你……你别想对我动手,玄武宗诸位长老都在呢,师尊也在呢,你杀不了我。”
云月玺好整以暇,左手轻抬,谁都没有看清她怎么出剑的,一道劲风便冲刺到白黎面门,她以为自己要毁容了,还未来得及“啊呀”一声,便扯开嗓子嘶吼起来。
她的手……被沿着肩膀,愣生生砍了一臂下来。
大量的鲜血喷涌而出,白黎满脸苍白,眼角已是红色,她看着自己的断手,眼泪流了满脸——云月玺故意的,因为她说她杀不了她,所以故意众目睽睽之下,硬生生砍掉自己一手臂。
她痛得几欲昏厥,却听云月玺道:“真刀真枪果然比搬弄口舌来得痛快。”
白黎这样搬弄是非,借力打力者,云月玺向来看不起,她连制衡之道都不会,只会一味使坏。若非云月玺要因势查探魔族原委,早就让她死在她自己的阴谋之下。
她现在俯瞰白黎,确定白黎就是魔仆之一。而且,有一个有趣的现象,白黎现在体内的魔气越发浓郁,力量也在攀升,但是她自己却好像不知道。
云月玺懂了,魔仆也需要刺激,才能彻底得到魔的力量。
她打定主意,从云端飘然而下,落到白黎面前,雪白的剑尖中心蜿蜒着血色,此刻正森森地挑起白黎的下巴:“你过往的巧言令色,此刻去了哪儿?”
“既然说不出话来,那便别说了。”她面无表情,眸色森冷,剑尖不知如何颤动,白黎那一口洁白的牙齿,便渐渐脱落,她咳出血,也连带着咳出牙齿。
玄武宗的人看着,这时是真的确信,云月玺已然堕落成魔,这样残忍的手段,她居然也使得出来。
她可是生生地敲碎了白黎满口牙齿。
白黎痛得快晕了,云月玺左手一拂,给她加了个清醒咒。她要让她生受这折磨。
云月玺对敌人从不心慈手软,她要让白黎彻底变为魔仆,却也不愿天长日久地逼迫,直接采用这等手段。
还差一点。
云月玺清醒地判断,紧接着,她左手往白黎额上一盖,上古魔族可操控感情、意念,因而,云月玺稍加变化,就能彻底将白黎的记忆公布于众。
“啊——”白黎大吼一声。
玄武宗的其余人却看着半空之中的影像,神色不明,云月玺的手沾了些血,她拿出帕子轻轻擦拭干净,道:“白黎的审判,本尊懒得说,诸位自己看,看完,本尊再送她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