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仙子,请出示你的照仙帖。”
云月玺思忖,照仙帖应该就是能证明身份的拜帖,当即清声道:“我来此正是为了照仙帖,我飞升之初便遭逢大难,耽误了来拜见城主的时间。”
她似乎有些歉意,卷翘的睫毛微颤,搅动了眼中一盈波光。
云月玺的声音如出谷莺啼,温柔清亮,听之即忘俗。守卫不想她看起来冷淡嫣然,声音却这般温柔有礼,更是酥倒三分。
“仙子稍待,我等这就为仙子引见城主。”
云月玺道了声多谢。
很快,此方仙城的城主居然便亲自来接见了云月玺,这城主一身修为不俗,乃是名气度雍容的中年男子,他阻止了云月玺行礼道:“仙子果然大才,飞升不久就能有这等修为,神清骨秀,这修为,可谓是后生可畏啊。”
他寒暄了一阵,忽而探视道:“仙子飞升前,师承何人?在这修真界,可有认得的人?老夫也好送仙子过去。”
云月玺如何能一见面就让人探了自己的底,她道:“小仙师尊万命,不得小仙在外拿他的名声招摇,故……”
她这样,既不让自己显得孤苦无依,又避免了对方探她底细。
城主哈哈笑道:“名师总是如此,这样,仙子如要照仙帖,照仙帖制作需得一到两天,其间间隔,可能要劳烦仙子住于鄙府之中。”
云月玺颌首应是。
她暂住于城主府,城主府倒给她分配了一名仙仆,这仙仆名叫喜儿。喜儿容貌稀松平常,极谦卑。
云月玺正在院内看一株花草,那喜儿一瘸一拐地走进来:“云仙子,城主派我来伺候您,您舟车劳顿,可要先沐浴更衣?”
她低着头,将手中衣物高高举在头顶,云月玺看了一眼,衣裙流光溢彩,星韵内藏,一旁的首饰也无比精巧,足以打动任何一名女子。
喜儿道:“这可是我们城独有的织锦仙蛛吐的丝做成,不知仙子听过织锦仙蛛的名讳没有?”
云月玺看着她一派乖巧的模样,又望了望这气派得紧的城主府,含笑配合道:“没有。”
“织锦仙蛛是我们城独有的仙兽,吐出的丝千金难求,用这丝做成的衣服,冬暖夏凉,穿在身上轻柔光滑,美不胜收。”
云月玺似乎很感兴趣:“当真?我还从未见过。”
喜儿道:“今天仙子来,恰好入了城主的眼缘,城主做主将这衣服赠予仙子。”
喜儿扑哧一笑:“我也从未见过人穿这衣服呢,以往能穿的,都是些富庶之城的夫人,还有我们城的泉水也出名,叫做珍珠泉,用这泉水一洗身子,别提肌肤有多清透了。仙子您生得如此貌美,再被这泉水一泡,那可真别叫其余女子活了。”
哪个女修不爱美?
云月玺似乎也被说动了,不禁面露向往。
喜儿打蛇随棍上,道:“若不然,我现在就让人去备水。”
云月玺矜持而微羞地点头,风姿嫣然,那喜儿目不转睛忘了她一会儿,这才把衣服放进屋内,出去备水。
喜儿乐滋滋地去备水,吆喝人把木桶内注满水,云月玺这时候背对着喜儿:“可以帮我宽衣吗?”
她的声音如微风般淡而柔。
喜儿当即应是,走向云月玺,其余添水的婢女把水添完,沉默地出去。
喜儿正欲和云月玺闲话:“仙子的皮肤可真白……”
话音未落,云月玺便将匕首比到了她的脖子上,她动作极快,骤然翻脸喜儿甚至没反应过来,待想起要喊人时,却发现她浑身都不能动了。
云月玺传音给她:“说,谁指使你的?”
喜儿汗湿后背:“仙子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她不知道刚才那么好说话,看起来脾气极好的云月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她有哪儿露馅了?
云月玺现在没什么时间破她心防,见她不答也便罢了,一手按在喜儿的肩上,微微用力,渐渐的,喜儿开始改换形貌,她皮肤变白、身量变高,鼻子变挺……赫然变成云月玺的模样。
云月玺则迅速变成喜儿的容貌,她脱衣服的速度也很快,迅速将自己身上衣服脱下,换下喜儿的,再将喜儿赤条条泡入木桶之中。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云月玺从喜儿开口说第一句话时便觉察了不对,喜儿见到她在院子里,径直便叫云仙子,那是笃定的语气,但是,她和喜儿之前从未见过。
若这还有可能是城主事无巨细告诉了喜儿自己的信息,那么之后喜儿问她知不知道织锦蜘蛛,像是全然不知她才飞升的消息,这就和前面的猜测矛盾了。
云月玺有了怀疑后,便注意观察喜儿,她微微颤动的眼珠、不自然的笑……以及竭力游说自己沐浴泡澡,全都说明,喜儿受人指使,图谋她什么。
云月玺将就就计,幻化成喜儿的模样走出房间。
她肩膀微颤,哪怕强自镇定也抖如筛糠,云月玺明显做贼心虚的样子果然引来幕后人的注意。
一个一身青衣,袖口处绣了一朵奇怪花纹的男修出现,喝斥道:“慌什么?她进药水了?”
云月玺害怕道:“进了……”
“那就好。”这男修道,“你等她昏睡了,把她给带出来。”
“文与兄,这等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又睡得人事不知,修为也被泡软了,你何不亲自去抱?”另一名同样衣服的男修从阴影里转出来,眉眼间极阴沉。
云月玺就当没听到这人对自己的龌龊想法,仍装得天衣无缝。
“陆令,你想做,你就去做。”那文与道,“她再怎么,也是苏家的千金,哪怕是处死,也不是你我能玷污的。”
陆令见挑拨没得逞,对云月玺吼道:“听到没,还没快去?”
云月玺假装惴惴地进屋,将喜儿从木桶中捞出来,裹上衣服。
外边的陆令和文与还在说话,大抵是:“你快去多谢城主……”
“我不去,等之后再说吧。”
云月玺背上背着喜儿,和这两名男子一起赶路,到了城外一处密林之中。
,密林之中走出来一个方巾老者,仍然着青衣,但是,他袖子上的花呈白色,无论是花苞还是花叶,都带了极浅的紫色。
云月玺见到这花朵,不禁心中一讶。
她自小是个孤儿,师尊说在极恶之地捡到的她,捡到她时,她大约五六岁,却满眼都没了神采。
师尊问她从从哪儿来,叫什么名字,她都不知道。
之后,师尊把她带回去,慢慢的,云月玺才恢复了作为人的情绪神采。
云月玺仔细回想当初她穿的是什么衣服,一想来,正是一件青衣,那青衣被划得破破烂烂,唯一一朵花也被人刻意划烂,像是想掩盖什么。
云月玺的师尊特意给云月玺缝补过那朵花,补出来,那花就是小小巧巧的白色,花苞花叶上微带着紫色。
云月玺不喜欢那花,她那时年幼,尚不懂得什么叫内敛,便将师尊补好的衣服撕烂,说:“我不要这件衣服,我讨厌它。”
那时她的智慧初露端倪,只是不懂藏锋,道:“别人千辛万苦就是为了毁了这标志,防止我以后找上门去,我干什么还要补好它?”
她把衣服撕烂,为了补偿师尊,学着针线活儿,十指戳得稀烂,绣了一件衣服补偿给师尊。
那时师尊摇着头,看着她长了血泡的手指,道:“月玺,你天资聪颖,能想到许多人所不能想的,但是太过意气用事。你不是不能不要那件衣服,但你要想通,假如有人遗弃了你,时过境迁,几十年后他们未必不会后悔,你未必不会因为这悔意得到利益。你如果将方方面面都想到了,但你仍然要撕坏那衣服,那是你的决定。”
云月玺便道:“我想好了,我不要它。”
当年的幼女如今已长大成人,升入仙途,如今,再度碰上了这朵花。
她心内一激灵,便听那老者道:“就是这个?”
陆令道:“长老,就是她,之前苏家扔在下界的女儿。”
那苏长老冷笑:“一个早该死的人,谁想到还有这样的造化,她飞升时鸾凤齐鸣,倒是天有异象。不过……任何想肖想不属于自己东西的人,都该去死。”
陆令有心讨好他,捧哏道:“可不是,苏家大恩大德,留她一命,之前的双生子,多余那个哪个不是被处死,她只是被扔下界,已经是极大的造化了,现在居然还想着回苏家和月梦小姐抢东西,简直死有余辜。”
“她也算是个有心机的,一飞升就刻意躲了这么多年。可惜啊,还是被我们找到,破了她的奸计。”
“那是自然,你们赶紧把她杀了,这个婢女也给结果了,我们苏家的圣云花魂,可不能叫她给得了。”
云月玺沉着眸听他们说话,大致拼凑出了自己的身份。
她之前应该是这苏家的一个双胞千金之一,或许是出于圣云花魂的缘故,双胎只能择其一,云月玺是败者,于是,她被小小年纪打入下界的极恶之地,自生自灭……
不,说句自生自灭或许不恰当,苏家只是不想脏了自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