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卫东锐利的眉峰和平素淡然的眼神,落在何诗曼脸上的一刹那,皆化为了绕指柔情。
明明他唇角的弧度不变,何诗曼却从他渐渐幽深的黑眸中读出了浓浓的在意和心疼。
偷偷晕红双颊,她耳朵一热,逃开他的视线,“今天没吐,感觉稍微好一点。小深在姥姥姥爷家很乖,他姥姥姥爷不停夸他呢。”
隐瞒下自己吐过两次的事实,何诗曼避重就轻。
娘家很多龃龉没必要同范卫东倾诉,她自己可以平衡好两边的关系,大不了她自己节省些,多给娘家嫂子一些好处,以免嫂子对小深和母亲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等她稍微好些,就把小深接回来,送去托儿所照看。
何诗曼知道嫂子对她接了母亲班这件事意见很大,她也知道嫂子不愿意外嫁女接班是想说服母亲把那个位置给她自己的亲弟弟。
听说嫂子的亲弟弟现在仍是个无业游民,四处招猫逗狗无所事事,甚至连个媳妇都没娶上。
纪敏把一切归罪于何诗曼接了班,她也不想想,即使何诗曼不接班,这个岗位跟她弟弟也没有一分钱关系,她的手伸的太长了。
良好的教养让她们懒得跟纪敏计较,更何况纪敏为何灼生了一儿一女,闹僵后对大家,尤其是对孩子不好。
*
“大哥、大嫂、二哥。”
范晴雪挑开布帘走出房间。
何诗曼眼中惊艳一闪而逝,她看得出小妹长相很好,不过平时因为她无形的不自信和委顿而大打折扣。
今天不知怎么,她似是冲破桎梏的蝴蝶,在月光下展现出极致的明媚——雪肤花貌,杏腮桃面。
可惜范卫东专注地用锡制牙膏皮修补搪瓷盆,范卫华则神思不属,双手搭在双腿上低头沉吟,谁也没有注意到范晴雪的变化。
听到她打招呼,两人抬头笑着应了一声,继续沉默不语。
……
两个大直男。
弯起唇角,何诗曼停下为小宝宝织袜子的举动,笑容温柔地点点头,“小妹,看了半天书,口渴不?读书最费脑子了,家里还有小深的麦乳精,我帮你沏一碗补补脑。”
一边说着,她一边放下毛线,起身到橱柜那拿麦乳精。
“大嫂,不用了,麦乳精留着给小深补营养吧,我这么大的人了不需要。”范晴雪连忙拦住何诗曼,让她跟小孩子抢吃的,她可做不出这么没下限的事。
“咦,小妹你涂了什么?好香啊。”
何诗曼动动小巧的鼻子,双眼发光地盯着自家小姑子。
自从她怀孕以来,每天脑子浑浑噩噩的,总感觉不太清醒,稍微闻到一点刺激的或者比较重的味道,胃里就会翻江倒海,吐的什么都不剩。
范晴雪身上的味道轻轻浅浅的,甜甜的又不浓烈,好像胃中的灼热也舒缓了几许,脑子变得清明几分。
怀孕后从来没有如此轻松过。
范晴雪不便直说,于是支支吾吾道:“是父亲以前出差帮我带的雪花膏。”
“哦。”
何诗曼微微失落,君子不夺人所爱,再喜欢也是公公留给范晴雪的东西。她重新调整笑容,语气轻柔地关心起少女的伤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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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今天上午范晴雪磕破头晕倒的事,何诗曼在澡堂洗澡的时候听同一楼层的邻居提及时才知晓,看着她光洁饱满的额头上已经不算明显的一小块青紫,她的心脏颤了颤。
“伤口还疼吗?头晕不?听说有人撞伤头还得了什么脑震荡,可不能不注意啊,下次一定要小心。”
范晴雪抬眸,清澈的瞳孔像是秋风拂过的湖面,澄澈地映出盈盈水光。
“大嫂,我没事。”语调轻软。
刚才原主的两个哥哥在家时,突然发现她受伤了,表情严肃却手忙脚乱地非要带她去卫生所看看。
范晴雪连连摆手表示没事,可是他俩一人一个胳膊架着她不容分说地把她送进了卫生所检查开药上药,一通折腾。
最后大夫再三保证没问题,两个哥哥才止住了带她去市里大医院拍片子的冲动,他们擦擦头发上因为紧张渗出的汗水,恢复淡定。
回到家不一会儿又被正好洗完澡回来的大嫂关心,范晴雪心里暖极了。
“正好大家都在,跟你们说一件事:今天下午我去百货商场办了手续,从明天开始我就是百货商场的正式的售货员了。”
范卫东和范卫华的眼神被小妹吸引过来,何诗曼怔愣一秒后反应过来,握着范晴雪的手连声道喜。
兄弟俩则带着几分纵容和浅浅的温情,泛起真诚的笑容,点头表示知道了。
范卫东将修补好的搪瓷盆递给范卫华,拍落身上的锡屑。
乍然看到范晴雪受伤时,正在补搪瓷盆的范卫华一不小心被锤子砸伤了手指,所以范卫东接过他的工作继续修理。
小妹是上午受的伤,他们一直在工作,中午没有回来,而且丁慧也没有通知他们小妹受伤的事,所以事先并不知情。
何诗曼出去排队洗澡时,小妹出来倒水喝,他们这才发现异样。
范卫东解掉修理东西专用的橡胶围裙,走到范晴雪面前,摸了摸她的头,“这几天家里事情太多,大哥和二哥有些忽略了你。原本带你入职顶班是大哥的责任,抱歉。”
范晴雪摇摇头,轻笑着说,“不怪你们,我已经长大了,很多事情可以自己解决。你们不要总把我当成小孩子看。”
擦擦搪瓷盆里的锡屑和灰尘,范卫华不在想丁慧的事情。回过神听到小妹一番长大成人的宣言不由扑哧一乐。
他屈起没有受伤的手指弹了弹范晴雪的额头,眼神缀上笑意,“什么长大了?你才十七岁,明年才算成年呢。而且在哥哥们眼里,你永远是那个冒着鼻涕泡泡的小屁孩。”
“二哥!”
范晴雪扬起小手作势要打范卫华,范卫华一个闪身,动作灵活地端着盆子“哈哈”笑着跑远了。
“这个老二,瞎说什么大实话,哈哈哈。”范卫东坐在凳子上乐不可支。
范晴雪把求助的目光放到何诗曼身上,见何诗曼居然也在掩着嘴偷偷笑,不禁撅起嘴巴。
片刻后,她发自内心地笑了。
看来这个家里跟书中描写的差不多,除了丁慧,她的大哥大嫂和二哥都是比较好相处的人。
*
清晨的小雨淅沥,连绵而柔和,街边几束蔷薇细密地拱出数朵花苞。
范晴雪打着一把素色的油纸伞,挽起裤管,露出纤细的脚踝,踮着脚尖小心避开地面积聚的小水洼。
及腰的墨发简单的梳成长马尾,没有任何点缀,却浑然天成。
几个骑自行车路过的行人经过她身边时纷纷放慢步调,用眼角的余光爱惜似的偷瞄她。
甚至有一个少年不住扭头看她,不小心撞上了街边的电线杆,磕的满头包。他羞窘地按按伤口,爬起来翻身挎上车头被撞得有点歪的自行车,头也不回地蹬着自行车跑掉。
真是的,在美女面前丢脸丢到姥姥家去了。
他的同伴捡起他掉落在地上的军绿色挎包,长腿一迈,骑着“二八单杠”,用力踩动脚蹬子,驱车追逐他的背影。
车铃叮当,伴着呼喊声渐行渐远。
范晴雪轻笑一声,编贝玉齿在唇间若隐若现,愈发衬得唇红齿白,清丽脱俗。
“晴雪!”
孙小蝶隔着老远看见烟雨朦胧中的好友,雀跃地打招呼。她一手握紧帆布包的肩带,一手扶着自行车的后座直接跳下来。
她这一跳吓的骑车载人的袁皓手下一哆嗦,差点摔倒。他连忙稳住车把,伸腿一别,车子停在原地。
拍拍袁皓劲瘦结实的胳膊,孙小蝶吐了吐舌头,分外没有自觉地挥挥手赶人。
“喂,孙小蝶,利用完我就扔啊?”
袁皓叫住她。
“把伞带上,淋雨容易生病。”说着,他强行把自己手里的雨伞塞到孙小蝶手中,胡乱揉了一把她的头发,任由淋漓细雨浇在他的薄衫上。
“我身体硬朗,不怕淋雨,你那小身板可不行。”
孙小蝶笑嘻嘻地举着雨伞同他道别,然后没心没肺地转身奔向好友。
袁皓噙着无奈的笑,摇摇头,顺着她的身影看到了站在街边的范晴雪,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惊艳。
下一秒,惊艳被压下,换上些许意味不明,发现两人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后,袁皓连忙骑车掉头转向巡查队的方向。
“小蝶姐。”范晴雪微笑着走来,促狭地眨眨眼。
知道范晴雪是故意取笑自己,孙小蝶咻地红了脸颊,发出甜蜜的抱怨:“哎呀,都跟他说了不用接送我上下班,他非得不听,还说什么要‘宣誓主权’,羞死人了。”
孙小蝶捧着酡红的脸颊,一字一句,透出爱怜的娇嗔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