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卫华声音微哑,有点儿像金戈铁马刀戟相向的碰撞声。
丁慧站着不动,不敢抬头,不复刚刚肆恣狠辣的模样,害怕自己一直伪装的温柔影响在范卫华心中幻灭。
她整个身子僵在原地,热血冲冠的冲动像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理智回笼,浑身冷汗地思索该如何应对当下的情况。
可是越是想要想办法,脑子越糊成一团,无法思考。
金圆圆不等丁慧恶人先告状,表情愤愤地嚷道:“范卫华,好好管管你家的疯狗,我和我表姐刚进水房洗手就被她冤枉。不仅如此,她还直接动手打人,你看看我表姐的脸和手,都被弄成什么样子了!今天你不给我们一个交待,咱们公安局见!”
金圆圆的父亲在公安局工作,想给丁慧一点教训很容易,那么多人都看见是丁慧动手在先,她和表姐是正当防卫,稍微运作一下,让丁慧在局子里待几个月也是有可能的。
金佳佳咬住下唇,视线在范卫华身上一扫而过,眼神没有接触,避嫌似的垂下头。
她眼睛涩得发疼,心中酸楚不堪,难以控制的有些委屈。
情窦初开,喜欢了几年的少年,渐渐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青年,她一直以为他和她的心思一样,只等到法定结婚年龄就会牵起她的手,白头偕老。
哪曾料想与他牵手的另有其人。
她永远忘不了在他的结婚现场上自己心碎成一地的绝望。
“卫华啊,别听她们的,是她们先故意摔破你家盆子,又偷走肥皂,还把你衣服撕坏的,要不然丁慧也不能打她们啊。”
钱大娘偏听偏信,认定了是金佳佳和金圆圆干的坏事。
“丁慧素来脾气好,不是因为这,也不能生气。你看她的脸都被划成什么样子了,他们两个人合伙欺负你媳妇一个人。你可不能认怂,必须替丁慧报仇。”
“钱婆子,你说这事是小金姐妹干的,有什么证据吗?”有人实在看不下去钱大娘胡扯,站出来替金佳佳和金圆圆发声。
“我和她俩同一时间进的水房,没过几秒丁慧就诬赖金佳佳,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试问离丁慧家搪瓷盆八丈远的金佳佳是如何做到隔空‘犯罪’的?我看丁慧纯属看她不顺眼,借题发挥而已。”
“她的盆子不知道掉地上多长时间了,纯粹是借故生事,可怜的佳佳被当成出气筒连打带骂的,真让人心疼。”
“金佳佳的脸被打的好肿,丁慧是把吃奶的劲儿全使出来了吧?什么仇什么怨?”
听着大家七嘴八舌地复述出事情经过,范卫华已经确定错在丁慧,眼底渗出一丝怒意,他握住丁慧的手腕,声音有些冷冷的:“她们说的是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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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丁慧缩缩脖子,对上范卫华怒火翻涌的黑眸,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反驳:“不是的,你听我解释……”
看出丁慧仍然不知悔改,范卫华握着她手腕的手逐渐收紧,嘴角下压。
不出片刻又彻底松开她的手腕,他转头对不远处的何诗曼说道:“大嫂,你先带丁慧回家反省,我带金佳佳她们俩去卫生所处理一下伤口。”
他们厂里有个不大的卫生所,一般厂里人有病或者受伤时都会去那里,药比较全不说,还不用花挂号费,医生护士的态度也要比市里大医院的医护人员好上不少。
“不行!”
范卫华的一句话令丁慧直接打翻了醋坛子,她瞳孔剧烈地收缩一下,跳起来出声反对。
“你是不是还对金佳佳旧情难忘?现在你的妻子是我,是我!我不允许你去照顾她。”明明是她和范卫华结婚,为什么在她和金佳佳同时受伤时,他第一选择的依然是金佳佳?为什么?
胸口不停起伏着,丁慧情绪波动得厉害。她不能容忍范卫华的眼里还有别的女人。
一贯对丁慧抱持包容态度的范卫华在这一刻突然有些疲惫。
他可以容忍她的小错误小心机,但她不分场合、不分轻重缓急的控诉让他无端的不舒服。
“这跟感情问题没有关系,是你不分青红皂白地把人咬伤了,我把她送去卫生所赔罪有错吗?”
范卫华深深吸了一口气,眉头紧锁,“因为金佳佳,你跟我无理取闹地吵过多少次了?我也不止一次跟你强调过我和她之间没有任何暧昧,偶尔去她家帮忙是因为她父亲算我以前的半个师傅,我不好推辞。你干嘛非得揪着过去的感情不放?”
因为这么点儿小事,总是争来吵去,怎么解释她都不听,一直钻牛角尖,范卫华真的心累了。
一旁的何诗曼见情况不妙,扯了扯丁慧的衣袖,温声劝慰:“弟妹,咱们先回家吧,别在水房吵架让大家看笑话,有什么事回家再谈好不好?”
说完,转头冲范卫华使眼色,“小弟,你俩的误会回家关上门再解释,先带佳佳和圆圆去卫生所,对了,记得让大夫给佳佳打针破伤风,免得感染。”
范卫华对何诗曼点点头,然后侧过身郑重向金佳佳和金圆圆道歉,表示所有的过错由他一律承担,等她们治好伤再负荆请罪。
他的态度诚恳,这才让金圆圆脸色好了几分,勉强同意。
就在范卫华带着她们下楼时,丁慧突然冲到他面前,伸手拦住他。
“范卫华,今天有她没我,有我没她,只要你带她走出去一步,我立刻回娘家再也不回来了!”
丁慧直直地注视着范卫华,完全忽略了其他人的存在。脸上几道血痕,映在她偏执凌厉的目光中,可怜又可悲。
他摇了摇头,像是对丁慧的拎不清有些失望,不再理会她,长腿一迈,径直避过她带着金佳佳和金圆圆离开。
金佳佳捧着滴血的手全程低头不语,仿佛没有听到丁慧对范卫华的威胁。
金圆圆捂着脸上的伤痕,挑眉瞥了丁慧一眼,吐了吐舌头做个鬼脸,又因为扯到伤口疼得“嘶”了一声后,才安分老实下来。
她想了想,最后不甘心地撂了句“我跟你没完”的狠话,然后跟上表姐和范卫华的脚步离开。
眼中的希冀慢慢黯淡下来,丁慧望着三人的背影眼泪止不住地掉下来。
追过来的何诗曼叹口气,拍拍丁慧的肩膀说:“别哭了,眼泪会刺激伤口,万一留下疤怎么办?家里还有以前剩下的酒精,回家我帮你消消毒。”
丁慧愤力甩开何诗曼的手,低声吼道:“不用你假好心,热闹看够了吧,走开,别挡路!”
说完,她跑回家收拾东西,“噔噔噔”下楼骑上自行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莫名其妙。”何诗曼被她恶劣的态度弄的一愣,回过神不由吐槽一句。
矮小的楼道涌入阵阵热浪,蒸腾起烦闷的汗珠,何诗曼掏出手帕,轻轻擦去额头的晶莹湿意。
范卫东长腿交叠,斜靠在门口,小麦色修长的指节将烟盒中的香烟抽出,夹在两指间,并没有点燃。
注意到何诗曼回来,他随手把香烟按回盒中,直起身躯迎上前。
“怎么回事?”
适才她急匆匆地跑回家,顾不上和他说话就闯进范卫华房间,拉小弟出去劝架。
短短几句话,他只知道是丁慧和别人打起来了。
女人间的斗争,他身为大伯哥不方便出面,所以没过去。但是范卫东又担心何诗曼在人群推搡间受伤,于是放下手里的工具箱,守在门口驻足等她。
不多时,形容狼狈、衣衫凌乱的丁慧迈着重重的步子大步流星地跑进屋,接着屋里传来哐哐啷啷的物体碰撞声,她再出来时,背着一个大布包,眼底怒意与阴沉交杂。
在意识到自己即将崩溃失控时,丁慧快速垂下眼帘低下头,错身逃离。
全程没有跟门口的范卫东对视,也没有给出一句解释。
何诗曼抱着破了道口子的搪瓷盆,盆中装着几件灰扑扑的衣服,努努嘴,“丁慧因为这个找佳佳和圆圆打架,把人弄伤了,小弟要带她们去卫生所处理伤口,她又不依不饶的,闹着回娘家去了。”
微微俯身,范卫东把烟盒揣进藏蓝色工服裤兜,接过她手里的盆子。
“这件事你别操心了,让小弟去处理吧。你现在怀着孕,先回屋休息。对了,小深在他姥姥家还适应吗?没哭闹吧?”
空着的一只手揽过何诗曼的肩膀,手下触感清瘦硌人,他的心脏像被针细细地次了一下,下意识地纵眉。
“最近胃口还是不好吗。有没有再吐过?”
前几日公公婆婆的噩耗、繁忙的葬礼、吵闹着要赡养费的爷爷奶奶、贪婪事多的娘家嫂子,一桩桩一件件都让她疲于应对。今天又闹出弟妹离家出走的事,何诗曼委实招架不住。
肚子里才两个月大的宝宝不情愿妈妈的注意力被转移走,时不时彰显存在感,因而她孕吐十分严重。
苍白的脸色,泛青的黑眼圈,纤弱的身体,在一片光影中显现羸弱柔美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