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蕴躺在床上,因骤然失了暖和的被窝,缩成了一只虾米,嘴唇微张,两只眼睛半开不开,脸上是粉嫩的红,像是海棠经雨,不胜娇羞,胸前的衣襟早就在无意中扯开了,露出半边峰峦。
她嘟囔着什么,手一拍,衣襟更加散乱,凝如羊脂的肌肤晃得薛夙心神失守,他的耳根红了红,连忙从地上起来,用被子给她盖上。
宫里各处都烧了炭盆,暖烘烘的,烧得他连眉毛都开始发烫,可当他看见自己的前襟时,宛如一盆冰水兜头浇下,什么绮思都吓了个精光。
他的衣襟同李蕴一样大开着,甚至有几点可疑的红迹,像是被谁狠狠掐过一般。
除了床上睡着的那个,还能有谁?
薛夙想替她掖好被子,却不防对上一双懵懂的眼睛,她打着哈欠,眼角挤出两滴泪花,对着枕头揉了揉脸,闷声道:“皇后,早啊。”
她早就不在独处时叫自己“皇后”了,薛夙心中起了不好的预感,希望她是夜里睡相不好,扯开了自己的衣服,没发现自己是个男子的幻想霎时破灭了。
“你——你怎么会在这?”薛夙神情复杂。
李蕴伸了个懒腰,戏谑地笑着:“皇后娘娘易容之术出神入化,我辈翘楚,李蕴难以企及啊!”
一个男扮女装,一个女扮男装,真是凑到一起去了。
“你知道了?那——”
“嗨,都是小事,同道中人,我懂的。”李蕴朝他挤了挤眼睛,下床,一脚蹬进靴子里,“昨晚照顾你可费劲了,我得回宫补补觉去。”
李蕴拍着他的肩膀,叹息一声:“对了,咱们都是有苦衷的人,日后就更应该相亲相爱,共御外敌了,你的事我不计较,也不追究,皇后你当得高兴就当一辈子,当得不高兴,往后有机会我把你送出去,咱们是好兄弟,有事吱一声啊!”
说完就摇摇晃晃地走出去了。
看起来心情甚好。
薛夙松了一口气,叫了秋华进来,问:“你怎么不拦着陛下?”
秋华本是稳重可靠的,薛夙极信任她,却没想到这里出了纰漏,令李蕴发现了他的秘密。
“奴婢替殿下煎药去了,不曾注意到陛下……等奴婢捧着药回来,陛下已经在殿下床上了。”
她的两只黑眼圈十分醒目,想必也是担心了一夜,薛夙也不多做责罚,只道:“往后慎重些。”
“奴婢知道了。”
大年初一,宫里的气氛极好,大多数主子在这一天都会发红封,运道好的,就连送个汤水都能得到赏赐,因而宫女太监们都十分活跃,抢着干活。
李漼一大早就到了玉芙宫,萧凤皇正吃着御膳房送来的燕窝,出手阔绰,随手就赏了一只青白釉刻花瓷瓶下去,丹柳在后头张大了嘴,嘀咕着:“这两只是一对的,少了一只多难受啊……”
她也不是心疼东西,就是觉得不对称的摆设让人浑身不舒服。
萧凤皇一噎,看着宫里处处成双成对、陈放得一丝不苟的摆件,对自己的强迫症宫女十分无语。
“儿臣给母妃拜年,祝母妃万事如意,心想事成。”
萧凤皇把燕窝放下,笑眯眯地掏出来一只红包,塞到李漼手里,道:“漼儿乖,吃了早饭没有?”
她之所以如此和善,大约是因为这个儿子既不需要自己养,也不需要自己教,半路上岗的母妃,直接摘了死对头的硕果,真是令人通体舒泰,身心愉悦。
一想到薛素在正阳宫气得要死的样子,她就忍不住要笑。
李漼乖巧地答:“吃过了。”
“丹柳,去拿些玫瑰糕来。”萧凤皇早饭时吃了这个,觉得香甜不腻,很合她的口味,便多吃了几个,竟也不积食,觉得李漼应该爱吃,就留了下来。
丹柳应声去了,李漼耷拉着脑袋坐在一旁,萧凤皇觉得他有些可怜,想着自己从小受尽家人疼宠,要星星有星星,要月亮有月亮,这可怜的小太子却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
如此一想,她便对李漼多了几分怜爱,想哄哄他,拿了围棋来,叫他下棋。
李漼的课程里自然有围棋,只是他学棋时日尚短,只是普通水平,而且也不爱下棋。
他想了想,母妃温柔体贴,应该不会逼自己下棋,就直说了:“儿臣不想下。”
萧凤皇笑道:“咱们下五子棋,很简单的,谁的五子先横、竖、斜连成一线,就算谁赢。”
李漼这才答应,从棋盒里拈起一粒白棋。
丹柳捧了玫瑰糕回来,放在李漼面前,萧凤皇想显得亲近些,就顺手拿起一块玫瑰糕,喂给李漼吃。
李漼呆了一瞬,眨眨眼睛,张大了嘴。
浓郁的玫瑰香气扑鼻而来,李漼天生鼻子灵,从中闻出一丝奇怪的味道。
他别开脸,不想吃,萧凤皇讪讪地收了手,手一转,玫瑰糕掉进了自己嘴里。
她忽然一噎,两只眼睛瞪得铜铃般,几乎凸了出来,丹柳眼疾手快,一个手刀往她背后砍去,双手成圈从她身后抱住,大力压迫前胸,甚至还抱起来颠了两下。
萧凤皇剧烈咳嗽几声,呛出了粘糊的玫瑰糕,扶着棋盘后怕不已,但是,没等她高兴完,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29章
李蕴还在床上呼呼大睡, 李漼从殿外闯了进来,掀开她的被子,扳着她的肩头急切摇晃着。
“不好了!父皇, 不好了!母妃中毒了!”
李蕴一个激灵从床上爬起来:“谁中毒了?”
李漼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好在他少年老成, 十分稳重, 才没乱了方寸,一五一十地说:“方才儿臣去玉芙宫请安, 与母妃闲聊弈棋,母妃吃了一块玫瑰糕,差点噎住,后来昏倒了。”
李蕴一头雾水:“这跟中毒有什么关系?”
“儿臣请了太医去看,沈太医说, 母妃不是噎着了,是先前就中了毒, 一时发作了喘不过气才噎着的。”
李蕴连忙穿好衣服,同李漼一道去了玉芙宫。
她到玉芙宫的时候,出乎意料地,看见了景仁宫的紫荆姑姑。
紫荆额角有一块淤青, 眼底泛着红血丝, 看起来精神恍惚,没休息好。李蕴仔细一想,才恍然悟过来,许是昨晚她顶撞了薛仪, 叫她气愤难消, 只能回宫找身边人的茬儿。
“陛下万安,”紫荆俯身行礼, 向她解释自己的来意,“每有宫妃新晋位份,太后娘娘都会派人前去训诫,以劝导宫妃安分守己,恪尽职守,如此后宫才能安宁无事。”
李蕴腹诽:“明明是那搅事精想给姜月一个下马威,这要是换了胆小懦弱的,一吓一哄,就把她骗到自己那边了,想来孙溶儿便是如此。”
面上却笑着,同紫荆客套:“紫荆姑姑辛苦了,不过娴妃现在生死未卜,你还是先回宫禀报一下,就说这里有朕主持大局,定要揪出真凶,还娴妃一个公道,为免太后娘娘操心,让她老人家在景仁宫好好休息,不必关心这事了。”
紫荆犹豫不决,后宫风平浪静许久了,大约是因为皇帝不来后宫,妃子们也懒得争来斗去吸引他的注意,这娴妃一晋位,便代表了皇帝的态度——他注重子嗣,母以子贵,只要能同娴妃一样,有个一儿半女,便能飞上枝头。
这样一来,后宫便有了是非。
“奴婢还是在此多等片刻,万一娴妃有事,也好帮把手。”
李蕴面露不悦,薛仪身边的人同她一样,嚣张跋扈,说话做事都不厚道。
这时丹柳从内殿出来,哭哭啼啼的,一见了李蕴便扑到她脚边,磕了三个响头,十分决然地道:“陛下,请你一定要为娴妃娘娘主持公道啊!平日里吃的那些东西都很正常,娘娘节俭,剩下的吃食都赏赐给奴婢吃了,奴婢一直没事,偏娘娘今天多吃了几块玫瑰糕、一碗燕窝,就中了毒,奴婢没来得及吃,就逃过了一劫!对了,方才娘娘最后一块玫瑰糕,本是要喂太子殿下的,殿下不吃,她才自己吃了的!有毒的肯定是这两样东西中的一样!”
她平时看起来并不机灵,关键时刻却思路清晰,令李蕴刮目相看。
李漼也想起了什么,连忙道:“母妃喂给我玫瑰糕的时候,儿臣闻到了奇怪的味道,故此不肯吃,父皇可让沈太医来验验这玫瑰糕!”
李蕴点头,传了沈太医进来,让他验毒,果不其然,他在剩下的所有玫瑰糕中,都验出了萧凤皇中的那种毒。出于谨慎,她又让沈太医验了燕窝,竟也验出了同样的毒。
“此毒名叫‘毒旱莲’,长在墙角檐下,十分常见,无色无味,食之却能让人窒息失声,民间也叫它‘哑巴草’。”
李蕴略通医术,这东西她儿时见得很多,除了有毒,还是一味药材,炮制得当,能够凉血止血。哑巴草的花儿小巧可爱,她还差点塞进嘴里生吃过,好在被一清师兄拦住了,才保住一条小命。
“用绿豆水催吐了没?”
沈太医恭敬地回道:“已经灌了绿豆水了,娘娘吃的玫瑰糕不少,又过了一个多时辰,恐怕作用不太大,不过暂时没有危险。臣听说慧空大师曾救过一个误服毒旱莲三天之久的农妇,他或许有更好的法子替娴妃娘娘医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