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要向前看,为自己着想的不是吗?碰了壁,就该回头了,省的撞得个头破血流。”
“女郎可是后悔了?”善书性子跳脱,未察觉到楚尤嫤语气里的深沉,顺嘴接问道。
善画赶紧去捂她的嘴,却挡不住善书那一双盈亮的眼睛。
楚尤嫤轻轻一笑,点了下头。
善书和善画两人是伴她一起长大的,对她衷心耿耿,楚尤嫤不想隐瞒她此时对彭煜的真实态度。
善画察觉到了楚尤嫤的转变,不由发自内心的为她开心,女郎终于想开了,这几天以来,男君对女郎的冷落,她们这些做婢子的都看在眼里,她们自是不愿意让千娇万宠的女郎独独受这份冷淡的待遇。
善画在心里默默高兴,善书却有所不同,直接欢呼的说了出来。
楚尤嫤看着面前的这两人,一个心思细腻,沉稳冷静,一个性子活泼,大大咧咧,但都对她一腔衷心,实打实的为她好,有婢如此,实乃她幸。
屋里炭火正旺,主仆三人言笑晏晏,一室暖意。
可总有人要打破这满室温馨。
“女君,女君快劝劝我家女郎吧,求女君劝劝我家女郎。”
楚尤嫤刚想问善书,府里可有人养了猫,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见屋外传来了一阵急切的敲门声和焦急的喊叫声。
“喊什么,吵到女君,你担待的起吗?”善书气冲冲的推开门,冲敲门的婢子呵斥道。
“求女君怜惜我家女郎,女郎自从听说将军要纳她为妾后,便茶饭不思,心绪不宁,生怕给女君添堵,特此来给女君请罪,可是这天寒地凉的,女郎又身体病弱,跪在雪地里哪能受得了,婢子劝不动女郎,只好来求女君怜悯。”这婢子跪在楚尤嫤身前,声泪俱下的说到,颇具几分情真意切,令人动容。
这种把戏,楚尤嫤栽了一次可以说是她心思单纯,可要是在栽一次,那可就是她蠢了。
“妹妹怎生能这般不顾自己的身子,女人家身子娇贵,快起来,有话随我去屋里说。”楚尤嫤站在廊道上,满含关切的冲着跪在雪地里的女子说到。
唇间带着温柔的笑,可看向女子的眼神却没什么情绪。
归梦女我见犹怜的表情明显的错愕了一瞬,此时,雪势忽大,漫天飞舞,带着凉意的雪花轻落于眼角,归梦女先是羸弱一笑,低柔的道了句“梦女近日总是心神不宁,只想在此给姐姐请罪,却不想扰了姐姐的清静。”
一席轻薄的白衣与银白皓雪融为一体,不甚分明,而白衣的主人却穿着它令天地失色,周身溢出一片神采。
杏眸微敛,碧波轻荡,小脸被冻的白嫩透亮,愈发显得仙姿佚貌,但发颤的身子,脸上的愁容懊恼,都仿佛昭示着这跪在雪地里的貌美女子确实是诚心来请罪。
但楚尤嫤心知,不是。
归梦女以这样的姿态跪在楚尤嫤的门前,很难不让别人联想翩翩。
楚尤嫤上一世在这件事情上栽了跟头,她也看清了,归梦女怎会真心的跟她请罪呢,一来,她若为妾,不论是她觉得愧疚也好,难安也罢,跪在这里跟她请罪,无论如何也是不必要的,二来,归梦女本就心系彭煜,她要是心有戚戚才怪。
她这么做,无非是存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龌龊心思罢了。
就像后来,她以柔弱的姿态博得众人疼爱,而楚尤嫤却背负了善妒的恶名。
见她不为所动,楚尤嫤踩着珠履上前两步,微微俯身对上那一双清纯如鹿的眸子,唇边荡开一抹温和的笑意,声音轻柔的说到“既然你要跪,那便跪着吧。”声音低缓,只她们两个人才能听得到。
归梦女薄肩一颤,顺势说道“若妹妹在这里跪着,能疏解姐姐的不虞,那妹妹愿在此一直跪着。”
楚尤嫤听到这话,笑了,不是之前假意敷衍的笑,而是,归梦女让她感到可笑。
她毫无征兆的跑到自己院子里跪着,现在却成了自己心情不好,得让她跪到自己高兴了才成,这反咬人一口的本事,归梦女可真是手到拈来。
楚尤嫤转身回自己的屋子,外面滴水即可成冰,她可不乐意搁这陪着归梦女耗。
归梦女看楚尤嫤的裙边渐渐消失在自己的眼界里,心下不由得有些着急,她来这里跪着,当然不是为了让她痛快的。
还未等她想出什么法子来,就听见楚尤嫤对她旁边的婢子说了句话。
声音不高不低,正好能透过风雪让归梦女听个清楚。
”
寒凉透过罗裙袭至膝盖,让单薄的身子本能的发颤,可最让归梦女感到心惊和冰冷的是楚尤嫤在进屋前留下的那句话。
第4章
“善画,去告诉松寿院的一声,归女郎性德淑良,不愿与人为妾,凭白给正室添堵。”
楚尤嫤说完就进了屋,关上了房门。
这些个争风吃醋,明枪暗箭的手段,她现在已然看的明明白白,所以不同于上一世的大吵大闹,最后落得个善妒心毒的下场。
眼下她若安分,不来招惹自己,那她也不会管她做不做得妾室,但若归梦女继续耍心机,玩手段,那她也不介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
炭火烧的正旺,屋子里透着一股暖意,楚尤嫤瘫坐在锦缎蒲团上,目光不经意落到插·在白玉瓶里的一簇红梅上,那艳艳红色像极了上一世的那卷从荆州被人偷送到冀州的血书,凄艳夺目,让人心惊。
不堪的往事一幕幕的从眼前浮过,锥心刺骨,杏眸微敛,楚尤嫤暗下决心,一定要离彭煜远一些,不让他再伤害她和荆州的家人分毫。
当务之急,就是在不突兀的情况下与彭煜和离,然后回到荆州,与家人重聚,思及家人,楚尤嫤的眼中不由得蓄了一股热泪。
抬袖抹泪间,善画推门而进。
“女郎,婢子已经传话给松寿院了,听说那老婆子当时就摔了盏茶杯,直骂归梦女不争气呢。”
楚尤嫤连忙将眼泪憋了回去,若无其事的看向善画不在乎的说到“那也是她自找的。”
“女郎说的是,婢子早就看她不顺眼了。”善书附和道。
“善书,我让你打听到事情,打听清楚了吗,府里可有人养了猫。”
看善书从外面进来,楚尤嫤想起了之前让善书打听的事情。
“松寿院里养了只猫,听门房说,是老夫人养的,一只黑猫,婢子还偷偷跑去看了眼,那只猫通体黑色,看着还怪凶的。”
“松寿院”三个字在唇齿间低低轻喃而出。
原来不只是想要做个妾,这是看上正室这个位置了。
如此一来,楚尤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后宅女人的恶毒她也不是第一次领教了。
但是幕后黑手到底是谁,楚尤嫤还不得而知。
与此同时,雪玉院里,一片安静,婢子奴仆做事都格外的小心,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归梦女自迈入自己院子后,脸上的凄楚可怜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几分凌厉和阴狠。
她竟没想到,楚尤嫤大病一场后,性子也沉稳了不少,本来以为自己去她门前跪着,再激她几句,以她那个蠢性子,必定会抓着纳妾的这件事闹个不休,到最后传到彭煜那里,好让他更加厌恶这个以权欺人,不知天高地厚的贱人。
千算万算,却没料到,楚尤嫤竟不按原先的路子走,反而是给她使了个绊子,害她被老夫人好生骂了一顿,想到老夫人说自己不争气,归梦女就一阵烦躁气闷,胸腔里的那把怒火无处发泄。
随手拿了几枝被人采摘下来的开的正盛的红梅,放在掌心,手指纤长的手指弯向掌心,将手心里的红梅一一用力碾压。
心中的郁闷随着红梅的零散成泥而渐渐消散,归梦女看着手心上由碾碎的红梅溢出一片红色,唇边勾起了一个高深莫测的阴冷笑容。
窗外扫雪的一个身材臃肿的婢子恰巧透过半掩窗看到了这个熟悉的笑容,连忙颤着身子拿着扫帚趁窗内的人不注意挪步出了出了院子。
……
雪停,天晴,暖阳悄悄爬上天边,洒下一片金黄柔光。
彭煜放下手中的竹简,随手捏了下眉心,顺着案几上的光线望了出去。
“几时了?”
“申时了,男君可要添茶?”随侍随安安静的立在一旁回道。
彭煜一般在书房处理事务的时候,在这个时辰都要添一盏茶,不过,自从女君进门后,这个习惯却有些许变化。
“不必”低厚的嗓音自男人的薄唇间传出,不同寻常的是,随安竟从中听出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沉闷。
随安作为彭煜的近身随侍,与彭煜一同长大,对他十分了解才能听出来,若是换了旁人,自是分辨不出他声音夹带着的那点不快。
随安心下有个想法,可刚想到,就直接被自己否定了,以自家爷对女君的态度,她没来,他憋着高兴才是呢,怎么会不快,肯定是他想错了。
像为了印证他想错了一样,彭煜缓缓开口了。
“松寿院那里,最近又出了什么事?”
随安心道,果然是他想错了,自家爷怎么可能会为了女君没来送吃食而感到不快,原来是因为松寿院的那些个扰人事物不虞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