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莲乃绝色容颜,如今却要嫁给一个乡野村夫了,这是何等的可怜。正好这白莲身边有一个书生,虽是寒门学子,但上进好学,又一心爱慕白莲,一直守护在她身边。当他得知这件事,毫不介意白莲已然定亲的消息,向白家求娶了。
白莲心中记挂太子,又不愿拖累爱慕者,便只能独自在家自苦。
这是个没有结局的故事,故事里白莲的凄惨,芍药的恨毒,太子的懦弱以及爱慕者的坚持,全都被渲染得淋漓尽致。
若是寻常百姓听了,自然不觉得有什么。可是高门大户里头那点子事情,谁人不清楚?这分明说的,就是三皇子,陈家两个女儿,还有祁家郎君啊。
陈颖婷气得牙痒痒,在房里连着摔了三四个瓷瓶,怒不可遏说道:“陈媛媛这个贱人,竟想出这等子阴暗的法子。叫世人以为我就是那阴毒的芍药,她却是苦命的白莲。”
采青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姑娘可别再扔了,这几个花瓶价值不菲呢……”
倒不是她真的心疼这几个花瓶,实在是夫人脾气不好,五姑娘摔了东西,夫人就会怪她们下人不当心,没劝着些。罚月例银子还不是很要紧,关键是动不动就泡冷水,罚站等等,实在是叫人苦不堪言。
上回老爷发脾气,将其他人都发卖了,好在她老子娘保下她,可也收受重罚,现下还没完全恢复呢。若再要受罚,她可真是扛不住啊。
正求着,便见夫人气冲冲走进来:“你发什么神经?外头都传你嚣张跋扈,你还不知收敛,回头你爹爹若是再罚你,我可不管了。”
陈颖婷啼哭不止,说道:“娘,您难道没听说今日的消息?如今大街小巷都传遍了,说那狠毒的芍药就是我,又说是我破坏了三皇子与陈媛媛的好事。”
何氏脸色凝重起来,坐在一边沉着脸想事情。
陈颖婷见母亲不理她,更是伤心,上前摇着她的手说道:“娘,您快说说怎么办啊,那些什么劳什子话本,分明是陈媛媛那个贱人干的,我呸,还说自个儿是白莲,我看她就是臭不要脸!娘,我都成了整个洛城的笑柄了。”
何氏不耐烦的扫了扫乱糟糟的地面,冲采青吼道:“还不快将这儿收拾收拾,姑娘身边就是有你们这起子不中用的,才会被人这样算计,滚!”
采青身子一抖,什么也不敢作声,急忙收拾碎片,因太匆忙,手上被划拉一个大口子,她不敢吱声,只收拾了赶紧出去。
何氏心烦意乱,伸手拍拍陈颖婷说道:“婷儿啊,那陈媛媛果真是个妖精,连这等法子都想得出。她分明是不顾惜自己,也要将整个陈家拖下水啊。”
陈颖婷尚不能明白母亲说的意思。
何氏解释:“如今谁人都知,这故事里什么劳什子红家势盛,白家势微,分明是说你是嫡女有外祖何家撑腰,所以三皇子才会选择你而弃了她。婷儿你想,这些若是落入三皇子耳中,会如何想?”
陈颖婷显然是想不过来:“这又不是我传扬出去的,这分明是那小贱人……”
何氏叹道:“可是三皇子也被卷入这旋涡中,他如今不理会这流言的话,只怕流言愈演愈烈,他……在这个节骨眼上,怎能出岔子?若理会这流言,不纳你做侧妃,又等于是坐实流言,摆明他自己是个不负责任之人……”
陈颖婷一慌:“不会吧,娘,三皇子不会反口不娶我了吧。”
何氏烦躁的说道:“现如今是他还娶不娶你的问题吗?如今是咱们陈家的缘故,惹他陷入这流言之中,还是尽快得想想法子,怎么尽快平息这场流言吧。”
何氏说罢,急忙出了门,正看见采青在廊下低着头摆弄着双手。
她皱皱眉喊道:“采青,你怎么老是偷懒,还不快去喊车夫,我要去一趟何家。”
采青慌张的应了,伤口的血还没止住,回头不知会不会化脓红肿。她忍了眼泪,不自觉想到,那流言所言非虚,六姑娘温柔良善,瞧她身边的秋雨冬霜就可见一二了。
却说陈颖婷看着娘亲出了门,只咬牙切齿。陈媛媛,原本我想着,你既然自甘堕落,寻了法子与那祁晋贤勾搭在一处,我便放你一马。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待我,还将你要嫁入煜王府的屎盆子往我头上扣……你给我等着,我绝不会叫你这般轻易就安稳出嫁的!
而陈媛媛则是瞪大了眼,激动的握住秋雨的手腕,问道:“你说什么,外头……外头怎会有这样的传闻?”
冬霜昂起头,不明所以:“姑娘您着急什么?这事儿不是该那边院儿着急吗?”
陈媛媛慌神的说道:“蠢货,我怎能不急?若单单只指陈颖婷,我当然不怕!偏偏那故事涉及到三皇子殿下,惹急了三皇子,我们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秋雨眼神一闪,问道:“姑娘,会不会是大房的七姑娘?”
陈媛媛沉吟片刻,摇头说道:“不会,陈茵茵对祁晋贤喜欢得紧,若是她所为,即便不书写她自己,也不会将祁晋贤写得对我那般痴情。”
只她心里隐隐不安,觉得哪里不对。
秋雨想了想,说道:“姑娘,奴婢担心,五姑娘会对您不利。”
陈媛媛缓缓靠在椅上,闭了眼久久不曾说话,许久之后才抬头:“你偷偷去打探打探,尽量能打探到她身边的人,事到如今,我除了多些防备,也无其他的法子……”
秋雨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第二天,陈媛媛算是明白过来,昨夜是哪里觉得不安。
因着爹爹不帮她出头,她不得不自寻法子,写了书信送与祁晋贤,邀其夜晚相见——实在不是她不爱惜自己,非要与男子夜间相会,但是如今爹爹看管得严,陈颖婷又虎视眈眈,她压根无法出门,只能到了晚上,假装成小丫鬟,偷摸摸的出门。
而她写给祁晋贤那样多缱绻的书信,久不得回音,终于在这日得到回信,是说今夜得空,约在觅河东岸。
陈媛媛有些迟疑,那觅河东,正是七夕时分,祁晋贤与陈茵茵相会之处。没想到只隔数月,这相会之人便易了主。
机会难得,她没多少时辰去迟疑,入了夜便与冬霜换了装束,偷偷跑出府去见现如今唯一能救她的祁晋贤。
只是那祁晋贤站在觅河东,再不如从前见她时的热情激动,眼神晦暗不明,瞧着她许久不说话。
陈媛媛身着丫鬟的衣衫,疑神疑鬼,觉得他是嫌弃她,身为名门贵女的尊严,叫她臊红了脸,可祁家不上门求娶,她心内着急,只耐着性子,将祖父要把她送回老宅,送进庙宇这事和盘托出。
原以为祁晋贤定然慌神,会答允回家想法子,怎奈他依旧沉着脸,站了许久。
毕竟不是七夕天正暖的时候,十月底的秋风萧瑟,一阵风过来,陈媛媛的身板便抖了三抖。
她不自觉嘤咛出声:“贤哥哥,我冷……”
祁晋贤一阵恍惚,似乎七妹妹从不这样称呼他,七妹妹胆儿小,也守着礼,不像她这样大胆外放。
他深吸一口气,开口问道:“六妹妹,你心中……是不是一直有三皇子殿下?”
陈媛媛大吃一惊,方后知后觉,那戏文里的白莲最后,虽然更倾向于那爱慕者,但那是无奈之举,迫不得已而为之。
她急急摇头说道:“贤哥哥,你莫要听那传言胡说啊,我……”
她往前一步,祁晋贤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是呢,七妹妹从来都不会离他这样近。而陈媛媛每次在他面前都失了端庄,若有若无的抬眼看他,若有若无的咬着下唇,叫他以为,她是爱他不能自拔。
可如今才反应过来,这根本就是个笑话。她是高高在上的洛城第一美人,他不过是小门小户祁家子弟,仰仗着她的祖父才能落下脚跟。
连与七妹妹一起也是他高攀,何况名声在外的她呢?
她那不是爱慕的眼光,她那根本是没了退路,所以才故意勾引他!
陈媛媛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只这么一瞬,眼中便蕴满了泪水,昂头说道:“贤哥哥……不,祁家郎君既然如此说,媛媛也无力反驳。原本我也接受了祖父的意思,今夜……今夜只是想在走之前……看看你好不好……”
她哽咽着,偏又轻轻一笑,月色下格外动人:“祝郎君万福。”
说罢,她不再停留,转身就走。
那祁晋贤面上犹豫动容,虽说戏文的童谣如同一根刺,但陈媛媛本就在他无法企及的高度,是难得一亲芳泽……
她那样动人,他为何还要疑她?
陈媛媛虽然心惊,但她怎会就这样放弃?第二日,秋雨便跑到祁晋贤跟前,不留情面的将他狠斥一通。
这样的斥责,当然也是有技巧的,不能随意斥责,万一将祁晋贤吓跑了反而不美。
所以秋雨的斥责之中,带着三分哀求,三分伤感,三分绝望,最后那一分才是斥责。话里话外,都是说自己主子如何哭泣绝望,却不肯为自己辩解半分。而她作为主子最贴心贴身的丫鬟,又怎能看着主子自苦?
然后又冷哼说,依着主子洛城第一美人的招牌,什么样的学子找不到,如何会守着他不能自拔。更说主子与七姑娘姐妹情深,若非是他,她又怎会放着亲妹妹不顾,也要与他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