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背叛吗?算背叛吗?
茵茵的眼泪不争气的漫出来。穿越过来两年多,她数次流泪,不过是为了多得一点怜惜。今日身旁无人,却是当真心灰意冷,无比绝望。
那一眼望得到头的安稳日子,就这样烟消云散。怨陈媛媛吗?好似也不怎么怨。
头一回生出的孤寂感,叫她着实难捱。
流云敲敲门,也不管她应没应,跑进来喊道:“姑娘……”
待看她一脸泪痕,立刻慌了神:“姑娘,您……”
茵茵抹了把泪,也不解释,只问道:“什么事?”
流云说道:“老爷与……与祁公子在……在老太爷院门口跪着……”
茵茵一下子站起来,怒道:“在祖父那儿做什么?他们不晓得祖父身子不好吗?”
流云支支吾吾半晌,才道:“他们请老太爷出面……去煜王府……退亲……”
严格说不算是退亲,因为宫里只是点了陈媛媛,尚未下定。可是既然宫里定下来了,自不能再行私自定亲,陈媛媛这是赔上自己的名声,也不肯嫁给煜王了。
茵茵有瞬间走神,对这个煜王四皇子非常好奇,旋即又回过神来。回头将两个瓷娃娃包起来,揣在怀中,往祖父的院子赶去。
陈劲松与祁晋贤并排跪在院子里,因不是院外,没那样多的下人,陈劲松这脸子,丢得不算大。
茵茵目不斜视,匆匆从他们身边绕过,走到正门,许是祖父生了气,正门关闭,门口的两个老仆,都是与祖父一般年岁,头发花白的老人。此刻闭着眼,万事都不与他们相关的模样。
茵茵顿了顿,示意流云别跟着,这才上前与那两位老仆说话。没一会儿,门开了,茵茵闪身进去。
陈劲松半抬着头,瞧着女儿轻巧的模样,心中没来由的堵住了。他原是行二,比之兄长三弟并没有出挑之处,父亲自幼忙碌,并不曾得空教养他们,故而也没有偏爱之说。
而论官职,长兄乃从五品,可他不过七品,在世家之中,实乃算极低的。可惜父亲不愿在朝中走动,他学识不够,只能堪堪这么掉着。
若说行二的他,为何是陈家最打眼的,概因长兄无嫡子,仅仅一个庶子,而他却有两嫡一庶。
这是外人看着的,在父亲面前却根本不算什么,直到两年前茵茵无意中入了父亲的眼。也是那时起,陈家二房是真的成了家中之主。
他从前不承认茵茵有用,毕竟是他最看不上的女儿,可今日,却不得不认。父亲竟宁愿看着陈家出事,也要维护他喜爱的茵茵。
陈劲松抬眼看了看一旁身板挺直的祁晋贤,颇有些恼怒,都是这厮,好端端的亲事,怎的……若是他不闹腾,即便那日与媛媛肌肤相亲之事闹大了,他也有法子——大不了,将媛媛送进家庙,只要能消了煜王府的火气就成。
可这祁晋贤,非要负什么劳什子责任,要毁诺转娶陈媛媛,还说要去煜王府门口负荆请罪。
茵茵没空想外面二人的想法,只进了屋,见屋内暗沉无光,心中不由得一慌。祖父为了他的事,借口病重不出,可如今看来,似乎并非借口,而是当真有恙。
常伯走过来躬身道:“七姑娘,老太爷被气狠了,已经靠在躺椅上许久,奴着实担心……”
话音刚落,老太爷咳嗽一声:“茵茵来了?”
茵茵鼻子一酸,急忙跑到祖父跟前,喊了声:“祖父——”
她跪下,趴在祖父膝上。
老太爷爱怜抚了抚她的长发,说道:“茵茵长大了,祖父原想着入土之前,能看着你安稳出嫁,没曾想竟是不行……”
茵茵蹭了蹭,说道:“祖父若再胡说,茵茵便谁也不嫁,剃了发做姑子去。”
老太爷知她并非真心,只轻呵一声:“我可舍不得叫明珠暗投。茵茵啊,那小子无诺,竟要弃你,我怎能如他所愿,咳咳……”
一激动,又是咳嗽不已,茵茵忙与他抚背顺气,端茶倒水,总算是止了咳嗽声。
茵茵正色道:“祖父,爹爹所求,祖父当真不应?”
老太爷浑浊的眼神看了看她,轻笑一声:“自是不可不应,煜王品性不端是一回事,媛媛点做王妃既成事实,只有皇家毁诺,断没有我们讨价还价的余地。如今媛媛失了名声,我这把老骨头,也不得不去求一求……可是茵茵,祁晋贤这厮竟如此小觑我陈家,朝秦暮楚,伤我茵茵,我如何能忍?”
茵茵眼圈一红,摇头说道:“祖父莫要再说,祖父,原本我们也不曾定下,他不算是毁诺。既然她与姐姐两情相悦,与人方便也无妨。”
她再次跪下,昂头看着祖父,一字一句道:“茵茵此生哪怕是不嫁,也不愿祖父为此伤神分毫。”
老太爷看着她,良久方点点头,无声的叹了口气,对常伯道:“叫那不孝子与祁家宵小进来。”
常伯见他面色不虞,也不敢多言,只将门打开来,让二老爷与祁家郎君进来。
陈劲松略略松了口气,茵茵再不好,也还算听话,晓得主动说服父亲。只是才到里间,就听父亲一声怒斥:“跪下。”
陈劲松与祁晋贤同时一惊,立刻跪倒在地,不敢言语。
这样子倒很有些滑稽,做父亲的跪在地上,做女儿的却在上首祖父身边陪着。常伯原本也在,可他及时的躲开去,留下茵茵扶着祖父,是想走也不好走。
茵茵索性坦荡的站着,只侧过身表示自己并非故意。
老太爷没理会他们的心思,对祁晋贤说道:“祁家公子此来时辰太久,也该回府了,阿常,你送一送……”
常伯拉长了脸儿走到祁晋贤跟前,语气不见半分恭敬:“公子,请吧。”
祁晋贤身子一颤,却不肯走,只求助的看着一旁的陈劲松。但陈劲松哪里敢理他,他不甘心,又鼓起勇气看向茵茵。
茵茵余光感受到他的目光,心中有些莫名其妙,你来为了你的新情人请命,看老娘干嘛?老娘算来算去,顶多算你的前女友。合着你自己劈腿了,还想着前女友帮你说好话?
祁晋贤见茵茵不看他,心中叫苦不迭,有些后悔今日的冲动,又想着今日秋雨托人带的信,媛媛那样温柔良善之人,竟为了他与茵茵而不想活,他又岂能那般没有担当?
犹豫片刻,他鼓起勇气开口说道:“陈老太爷,此事是贤之过,贤……”
老太爷打断他的话说道:“我知道了,这次你也非故意,原本只是好心救了媛媛,剩下的我陈家自会处理。”
他语气淡漠疏离,叫祁晋贤心中更没底。
老太爷像是想起什么,又道:“不过明日,也不用喊你母亲过来下定了,出了这样的事情,自不好再行结亲。”
祁晋贤仿佛受了打击,忙俯身说道:“老太爷,此事是贤之过,当时情急之下出手相救,不曾想,竟将事情弄成这样……只是如今……如今……”
老太爷听他支支吾吾,心中哪里不明白他的心思?但陈家为洛城世家,陈家女儿人品贵重,又岂是他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
当下,老太爷只轻轻一笑:“如若是这样,倒也能理解,茵茵,他也非故意,你可能谅解?”
茵茵错愕,祖父这是啥情况,还指望把她嫁给祁晋贤?
祁晋贤大惊失色,忙用力磕头说道:“陈老太爷,非是贤贪心不足,实乃……实乃贤与七妹妹到底并未曾下定,但媛媛她名声已毁,贤……”
茵茵黑了脸,一个七妹妹,一个媛媛,这祁晋贤果真是好啊,移情别恋也就罢了,才多少日子,就跟陈媛媛关系好成这样?又不免唏嘘,这个祁晋贤,原本看来只是心气高那么一点,原来竟是个蠢的,被个女人耍得团团转。
老太爷冷哼一声:“陈家与祁家的亲事,只要稍有讲究的人家都知道了,媛媛被名声所累,茵茵就不是如此吗?”
祁晋贤一愣,抬眼看着茵茵,有些仿徨,不知如何是好。
老太爷说道:“若茵茵答允,两家亲事便照旧。至于四皇子那边,到底是我们陈家理亏。趁着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动一动,尽早去煜王府上请罪。劲松,这事你与我一道去,事情了解了,就将媛媛送回老家家庙吧。”
陈劲松见父亲松了口,大喜过望,忙应道:“儿子明白,儿子等会儿便准备准备。”
祁晋贤焦急道:“不可啊老太爷,这样的话,六妹妹岂不是一生都毁了?老太爷,她本就艰难,已然不能活了,这不是要将她逼上绝路吗?”
老太爷冷笑一声:“那么你以为当如何?莫非你觉得应当将与你家的亲事,换成媛媛的?”
祁晋贤咬牙道:“若老太爷不嫌弃,祁家在俊山有一姻亲赵家,也算得上大户人家,家境殷实,贤那表弟亦是……”
这是要替茵茵做媒的意思。
“行了!”老太爷闭上眼,“你原也是大好男儿,怎做起媒人的活计?”
祁晋贤红了脸,不敢再作声。
老太爷摆摆手:“送客。”
祁晋贤还要说,陈劲松已经麻溜的爬起来拉他一把:“好了,你且先回去吧,现下还不知煜王府是什么态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