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晋贤恍恍惚惚,还记得行礼,这才浑浑噩噩往外走,整个人仿佛脱了一层皮一样。
茵茵眉眼微动,对祖父说道:“祖父,我……我去送送他?”
老太爷看她怀中抱着的物件,心中了然,叹了口气点点头。
茵茵追出去,见陈劲松正低声安慰着祁晋贤,还拍拍他的肩。
等陈劲松走后,茵茵方喊了声:“祁公子。”
祁晋贤一愣,回头见是茵茵,忙见了礼退到一旁。
茵茵回想从前见他,总是意气风发,不卑不亢,哪怕前次因他风尘仆仆有些萎靡,也未见今日这般颓势。堪堪过了十日,竟叫他如此精神不足,这陈媛媛也不知在其中做了多少功夫,搅得他如此。
虽觉他是自作自受,到底还有些许唏嘘。茵茵将怀中包裹的那一对瓷娃娃递给他,说道:“今日六姐姐出了事,我才知你托她将瓷娃娃送我……现下不需要了,你拿回去吧。”
祁晋贤一愣,下意识问道:“她今日才给你?”
茵茵点点头。
祁晋贤一个踉跄,险些站不稳,等稳住心神,方道:“七妹妹,她本就软弱,接二连三出了这样的变故,才会想不开。七妹妹,你与她感情好,若得空,还请你多开解开解……”
茵茵无语的打量祁晋贤,冷哼一声,反问道:“她软弱,我就不软弱了?她接二连三的变故,我就一向安稳无虞吗?”
祁晋贤显然没想到,一向温软的茵茵会这般讥讽,只他心内以为,她不过是一时气闷,便道:“七妹妹,我知此事是贤对不住你,但她名声有碍,我若不顾惜,岂非无种之人?她是女人,素来隐忍不说,我乃男儿,又怎能这点担当都没有?”
茵茵怔怔的看着他,半晌突然笑起来,为什么从前竟然觉得嫁给祁晋贤也很好,会认为他是个有责任心的小伙子?
这一瞬,茵茵竟想要感谢陈媛媛,若非是她,说不准自己真的就稀里糊涂嫁给他了。
只是,总不能让她就这样如愿,叫自己吃闷亏吧!
茵茵再抬起头,眼中蓄满了泪,说道:“你记得该对她负责,那我呢?难道从前你写与我的那些信,全都是假的不成?”
她紧咬下唇,苍白的脸上泛着一丝红晕,眼泪盈盈于睫,叫人的心也跟着颤了两颤。说完这句话,她转身就跑了。
只祁晋贤半张着嘴,久久回不过神。他是喜欢她的,她好看温柔,从前不得见,他只以书信寄相思。但她守着礼,甚少回信,与媛媛信中的热情,全然不一样。
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切都变了。
……
茵茵疲累的躺在贵妃椅上,琢磨今日突然发生的事情。陈媛媛的本事,她也是知道的,但是祁晋贤变心变得太快,总叫人觉得诧异。
不自觉,她就想起那日少桓的话来。
“他护不住你。”
她闭上眼,少桓冷笑的眼神,还有勾起的嘴角,都在叫嚣着她的天真。是不是他?
会不会,不是三皇子阻挠,而是他?
茵茵一下子坐起来,喊道:“流云!”
流云急忙跑进来,茵茵的声音有些大,流云便也颇有些慌张:“姑娘,您怎么了?”
茵茵走到桌前,取了小笺,提笔写上几句话,又取出一枚精巧的钗子,将那钗头拔下,竟是个空心的。茵茵将小笺细细卷好,塞进钗子里,又将钗头复原,这才交给流云。
“你去锦云那儿,说你要见贺家郎君贺源。这钗子,只能亲手交给贺源。”
流云唬了一跳,问道:“可是……姑娘,咱们的人,寻些普通伙计尚可,要找贺家郎君,怕是不行啊。”
茵茵想了想,又道:“那就打探消息,你亲自去,务必要见到他。”
流云沉吟片刻,点点头,转身欲走。
茵茵又道:“一定要避人耳目,不可让人知晓你的身份。”
流云苦笑着看了看她,帮着姑娘隐藏庚戌先生的事情,她也算是有些本事,打探贺源的消息倒是不难。但是也要这个贺源肯见她啊,总不能因为七夕的时候,他帮过她们,就肯见她了吧。
难不成,姑娘与他暗度陈仓?怎的她之前不知道呢?
流云回来的时候,已然入了夜,原本该是银心值夜,她也找了借口与银心换过,熏了床关了窗,拨了拨外间小炉的火,让茶水保持温热。
全都做完了,她也没见铺上自己的地铺,只围着茵茵的床转悠。
茵茵故意曲解:“你可别走来走去了,你家姑娘我没那么脆弱,不过是一场亲事,且还没过定呢。”
流云停下脚步,站在原地,心中更是着急。完了完了,旁人家的小姐,若是亲事没了,定会难过异常,说不准还得一根白绫了断自身呢。偏偏自家小家跟没事人一样,甚至还主动邀约旁的郎君——
旁的郎君?那贺家郎君风度翩翩,光那一副皮囊都能叫洛城贵女趋之若鹜。再者乐平伯贺家乃洛城世家,可不是寻常人家能比拟的,郎君还是长子嫡孙,未来的家主。
我滴个乖乖!
流云慌忙伸手探了探自家姑娘的脑袋,见也不烫手,又将姑娘拽起来,细细打量她的精神头,瞧着还正常。那为啥会想着去勾搭贺家郎君——若是从前就暗度陈仓,也不会等到今日。
她慌了神,说道:“姑娘,姑娘,那贺家郎君接了您的钗子,但是姑娘,您的身份原是配不上贺家长子,您可千万不能昏了头啊!”
茵茵倒是来了精神,反问道:“你家姑娘看着像是那样不靠谱的人?”
流云犹豫片刻,干脆也不讲礼,一屁股坐在她身边:“姑娘,奴婢是担心您被那贺家郎君的皮相吸引了,姑娘您想想,依您的身份,若那贺家郎君当真喜欢您,过府也不过是个妾,最多是个贵妾。可是姑娘,您一向告诉奴婢,宁为寒门妻不为富家妾的啊。”
茵茵揉了揉发胀的脑袋,索性披了衣起床,走到衣箱面前:“过几日重阳节,阖家都要去登高赏菊,你既然无事可干,便过来替我挑一挑那日要穿戴的衣裳头面。而且重阳节后面,就是皇上万寿,入宫更是得穿得体面些。”
流云心急如焚,重阳节要出门没错,但并不需要额外打扮,姑娘这样儿,倒像是出门会情郎的。
茵茵见她如此,好笑的拍拍她的头:“放心,我与那贺家郎君完全不熟,这次不过是叫他带个信。”
流云心中存疑,带信给谁?只自家姑娘闭着嘴,是不肯说的模样,她到底不敢再论了。
第二日,陈劲松扶着老太爷去了一趟煜王府,一去便是一整天,回来又是人仰马翻,老太爷的病更重了。
茵茵急着去服侍,才出门,便发现陈媛媛身边的冬霜鬼鬼祟祟,见了茵茵慌忙低头。
切,昨日那般作态,不就是为了这会儿?偏生不敢光明正大的打探消息。
等祖父安歇好,茵茵方得了今日的消息,原来煜王压根不在府上,甚至不在洛城。偏生王府的管家是个刁钻的,也不实话实说,叫祖父与爹爹在小厅等了一天。
据说连茶点都不曾上,只晾在那儿,连个服侍的下人都没有。等到半下午,祖父身子实在受不住,再次相问,那管家才放他们出来。
倒是父亲多了个心眼,使了不少银钱,才套出话,煜王的生母正是这几天过世的,因位低,没有葬入皇陵,是葬在洛城西郊普通的陵墓。往年要到重阳节之前才去,今年是提前就过去了。
若他回王府,恐得圣上万寿之前去了。
等服侍祖父安睡,茵茵才收拾收拾,带着流云往回走。
刚进后院,流云才愤愤不平道:“那煜王简直是无法无天,咱们老太爷好歹在洛城有名有号的,竟被他们这般磋磨。区区一个王府管家,竟如此……”
茵茵瞟了她一眼:“谨言慎行,我发现我平日太放纵你了。”
流云吐了吐舌头:“奴婢实在是气不过……”
话音才落,便见着陈媛媛从正院过来,两方一对,都是愣了愣。茵茵只做没看到,连路都没让,带着流云走了。
秋雨回头看看她二人的背影,咬牙切齿小声道:“她自己没用,甩脸子给姑娘您看,这算什么事儿啊?”
陈媛媛面色凝重,哪里在意这些细节,只摇摇欲坠,细细琢磨下一步该如何行事。
转眼到了重阳节,茵茵照例与陈媛媛一辆马车,只她心中很是好奇,陈媛媛一直是病病歪歪的模样,今日竟然没有托口称病不出门?
陈媛媛小心翼翼,轻声与茵茵道歉,又泪眼朦胧言说不是故意,请求她的原谅。
这时候茵茵方觉,还是陈颖婷那样的性子爽快,做了就做了,你知道就知道了,撕破脸我也没有再怕的。偏生这陈媛媛,都撬了墙角,还要立个牌坊,叫人家觉得她乃盛世白莲花,所有人都有错,只她是委屈可怜的。
茵茵低着头,之前是真的情绪不好,可是想了这么久,早就想通了,又不是爱他爱得不能自拔,只刚好合适罢了。可即便想通,也并不想给陈媛媛好脸子看——反正陈媛媛一向不是希望如此,好衬托她的出尘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