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冷哼一声:“罢了,不成器的东西,不管他了。”
丝竹歌舞便又起了,皇上微眯着眼,手一下一下敲着桌面。上位者不走,下面的人都噤若寒蝉,放不开。
这时便见一位男子大步流星走进大殿,只他步履沉着,却穿着不合时宜的白衫,那白衫破损,沾了污渍,倒显不出纯白的模样。他发丝颇有些凌乱,却并不掩饰俊美容颜——不过脸颊有一条长长的疤痕,很是突兀。
茵茵这么一抬眼,整个人都呆住了,那是少桓——不,那是煜王。
煜王走过来,扬扬手,丝竹声都听了,跳舞的舞伎也都止了步履。皇上瞧见他,更不悦的沉下眉毛,便要发怒。
他上前跪下,高举怀中物件,说道:“儿臣参见父皇,恭祝父皇万寿无疆。”
皇上忍下一口气,只问:“你弟弟说你病了,可没说你胡闹成这副模样。”
煜王不介意的微微一笑:“儿臣误了时辰,来不及回府收拾,便先行进宫,想先将寿礼奉上。”
皇上见他这副模样,方有些明白过来,这个儿子是为了给他寻寿礼。当下心中的怒气稍稍缓了缓,虽然不着调不成器,到底还是记得自己这个做老子的。
煜王又道:“儿臣此次外出,听闻苍山山头有一株神药,名唤莲步水心,听闻女人食之能容颜不老,男子用之则延绵益寿。虽并不知实际如何,但儿臣深觉此物既只得一颗,自当天下之主才能用。”
皇上一听容颜不老与延绵益寿,立马来了精神,忙不迭招招手:“来,来,呈上来,让朕瞧瞧。”
煜王起身上前,将包裹着的草药奉上,只见那药通体赤红,根部尚沾有泥土。
皇上忙让人唤他信得过的法师以及太医,验看这株神奇的莲步水心。
最老的法师摸摸胡子,眼睛一亮,说道:“圣上,老夫也只从古书奇书上瞧过那么一回,模样倒似相当,瞧不出真假。但老夫记得,此物号称上古神物,传承亿万年,煜王殿下能寻到这么一颗,确是难得啊。”
旁边的法师便也纷纷点头。
老法师又道:“煜王殿下孝心可鉴。不过这神物相传有神兽相守,非仙家不可得,不知殿下是如何得到此物?”
这话,却充满的质疑。
煜王不惊只说道:“父皇,儿臣在西郊守陵,遇一白发老者被压在山洞之中,出手援救,竟怎么也救不脱,那老者写了一道符,让我放在坡上,他便自己出来了。他说为答谢我救命之恩,就将这神秘之物所在之处告知于我了。”
他说得神乎其神,茵茵却瞪大了眼睛,这可不就是西游记里,唐僧救压在五指山下孙悟空的桥段?只将那取掉符,换成了将符放上而已。
那老法师不相信,又问:“既然知晓此等宝物,那老者不管是天人还是常人,怎不自己动手?偏要告知与你?”
煜王也不恼,继续道:“我原也有此一问,但他说此等宝物,需得天选之子方能用之。父皇,儿臣一想,整个大齐的天选之子,可不就是父皇您一人?而且,儿臣去了苍山方知,狼虎遍布,别说儿臣一人,便是一整支军队,恐也无力靠近分毫。可是偏偏,儿臣就能顺着那老者说的方向,安稳无虞……虽并非安稳无虞,也算颇废了一番功夫,但到底也是得了这神物。”
皇上听到这里,忙点头说道:“不错,上苍知晓朕需得这神物,特意让朕的儿子得了机遇。”
皇上开了口,那老法师便也立时转口:“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如煜王殿下所言,这神物却是假不了,皇上之大业,指日可待了!”
煜王勾了勾唇,又摇头道:“可是父皇,儿臣与那老者周旋多时,未能探得此物当如何用之……若是随意食之,恐失了效果。”
皇上听到这里,也是沉吟点头:“不错,若失了药效,岂不是白费了此等神物。法师可有详解?”
老法师一愣,忙眯眼做出思虑模样,又道:“圣上,此等神物非常人能得,便是老夫,也得搜寻古籍,好生思虑思虑。”
皇上哈哈大笑:“赏,今日得此佳物,你们都有赏。宸璧,你想要什么,只管与朕说。”
煜王道:“儿臣幼时荒唐,叫父皇操心不少,如今虽得长成,但身无长物,与兄弟不能比拟,惟有一愿,便是与父皇与天地齐寿。”
皇上平日听这样的阿谀听了不少,可是此时由他这个最不孝无用的儿子说出来,却犹未真诚,当下感动涟涟,说道:“吾儿长大矣,传朕旨,煜王封亲王,赐苍山。另赐绢帛白匹,金五百,银两千……”
诸位王爷皇子竖起耳朵听了听,听到赐苍山,都松了口气,苍山那地方,别看这离洛城不远,但着实不算是好地方,最多只能养养牛羊——还得防着被山上的狼群给叼去吃了。至于封亲王,本就是迟早的事情,关键不过是看得宠不得宠罢了。
皇上眯了眯眼,看了看立在后头的数个舞伎,想到自己这混账儿子最喜欢的就是女色了。不过是些地位低下的舞伎,玩了也就玩了,只要小心着不叫那些混账事传出去便好。
于是又开口:“今日这舞跳得不错,赏给煜王了。”
那六个舞伎瞪圆了眼,辛勤练舞十数载,于一众舞女中脱颖而出,为的是今日能叫皇上龙心大悦,得几个好赏,可转眼,就被赏给面前这样样貌惊人,传闻更是“惊人”的王爷。
大殿之上也不敢嚎哭,只抖抖索索缩成一团。还是掌事嬷嬷赶紧上前谢了恩,着人将她们带下去。
茵茵不明所以,看着那几个已然不能自己走的舞伎发愣。
八妹妹探头过来,轻声说道:“啧……谁人不知那煜王府,女人的鲜血几可填满前后所有庭院……”
茵茵双唇微张,还是不能反映。
陈颖婷不悦的回头看了她二人一眼,八妹妹倒是噤了声。
但止不住旁边窸窸窣窣的声音,都是说那煜王殿下是怎样的可怖,又将话头往将来的四皇子妃——即煜王妃身上扯。这煜王妃,原本可不就是陈家的六女陈媛媛么。
陈家面子上挂不住,可也不可能当面斥她们胡说,更何况,也压根不是胡说。
皇上自觉封赏妥当,便挥挥手:“宸璧辛苦,入席吧。”
却是压根不提让他休息换身衣裳的事,对他身上的伤也视若无物,只盯着法师手中那株赤红的神物瞧。
煜王也不在意,往原该他坐的位置走去,只一侧身,却是一愣。这皇家位次都是安排妥当的,虽则他是唯一一个封王的,但次序还是按照大小年纪一顺排下来。
譬如太子殿下照例是左一,而三皇子则是右一。煜王原该坐在太子旁边的左二位置,与五皇子相对,这会儿却被七皇子给占住了,且即便他转过身来,七皇子也没有要让的意思。
煜王抬头看了看上面,皇上显然是看见了,却没有什么表情,反倒是与惠妃正调笑着。
还是五皇子站起来:“皇兄若是不嫌弃,可与弟弟一道。”
煜王笑着点头:“多谢。”
茵茵心中打鼓,这个煜王不知道是搞什么鬼,既然要娶她姐姐,作何又如此行事?难道这回当真不是陈媛媛的过错,而是被这莫名其妙的煜王给送作堆的?
不可能,陈媛媛是什么样子,茵茵最清楚了,而且目前看来,她与煜王不曾勾搭上。想来想去,还是估计陈媛媛设计,煜王趁机将祁晋贤按头叫他落入陷阱。
小人,全都是小人。
煜王如今的位置,正好可以遥遥看向斜对面的陈家,只百无聊奈从空隙中偷看那鼓着嘴的小丫头。
偏生这目光落在旁人眼里,却是看他那尚未下定的未婚妻子。莫不是这煜王殿下,当真臣服于洛城第一美人的石榴裙?还是他不在洛城,不晓得那美人闹出的事端?
惠妃娘娘才二十多岁,保养甚好,哪怕生过两个皇子,模样体态也自带一股娇憨,此刻正捉了一颗葡萄往皇上嘴里送,嘴里也不闲着,只挑眉冲下首瞧了瞧。
“最近听说洛城流言纷纷,都是说陈家女儿的事端。如今陈家水涨船高呐,二位小姐都是要入王府的,这个节骨眼,却生出事端来?”
老太爷已经老态龙钟,听了这话,不得不坚持着身子,带着家眷上前跪地请罪。
皇上听完这些,只淡淡瞥了眼煜王。
煜王蹙着眉靠在椅上,面色阴晴不定,冷冷的瞧着陈家一众人。只陈媛媛感觉是在看她,不自在的往里挪了挪,但陈颖婷哪里肯让她如意,当下将她往外推了推。
陈媛媛没办法,抬头楚楚可怜的看了煜王一眼,旋即又低下去,心中更是忐忑,那煜王长得倒是一表人才,只没来由一股阴郁之气,尤其是脸上那道新伤,更添恐怖之色。
到底是三皇子面上不忍,开口说道:“原本陈家也非故意,不过既然失了名声,自然也入不得王府。四弟,不然就……”
煜王扫了扫三皇子,勾唇笑了笑:“不过一个女人罢了……对了,她好似是你未来侧妃的妹妹?既然皇兄替小姨子开口,弟弟哪有不应之理。何况从前点选的时候,也不曾问过我,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