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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闻长乐钟声响 (太阳冉冉)


  “一般吧。不过是借着王希孟过生辰,吃酒闲聊罢了。”话到此处倒是想起另外一件事,古人皆按虚岁算年龄,王希孟既已十六岁,想必离十八岁完画只有两年的光景了才对。
  可这两年时间也着实难熬地紧。心下一阵惆怅。
  秦书转过脸来,问向林倩兮:“对了,此前杜鹃之行,我听你与他谈论文书库和画学之事,你对此有所了解吗?”
  林倩兮回忆了一会儿才答道:“了解倒也谈不上,只不过是兄长有一朋友恰好在文书库里供职,听他与兄长谈论过一些。听闻文书库是个品级较低的职能机构,远离京城,事务繁琐枯燥,俸禄也不高,只够勉强糊口。”
  念及此处,林倩兮油然而生遗憾感:“王公子如此爱画,可惜了,据说那地方进去了就很难有调职的机会了。”
  秦书在脑海里搜索起现世关于王希孟寥寥几笔的资料记载。在科研实验中,输入其中关于他生平事略的文字材料,不过三两条而已。凭着良好的记忆,回想起那为数不多的两三条信息,其中有价值的大概就是蔡京在《千里江山图》后的跋文:
  “政和三年闰四月一日赐。希孟年十八岁,昔在画学为生徒,召入禁中文书库。数以画献,未甚工。上知其性可教,遂诲谕之,亲授其法。不逾半岁,乃以此图进。上嘉之,因以赐臣京,谓天下士在作之而已。”
  但仅凭这些文字,只知晓王希孟已迈过画学生涯,目前算是步入了文书库阶段,倒也推断不出他究竟是何时入宫,又何时才能获得宋徽宗的青睐……秦书手中小勺无意识地戳着梅子糕,心下有些急不可耐。
  等等,跋文?蔡京!
  脑海里又回想了一下蔡京写的跋文,耐下心来逐字逐句地去一一分析。
  “……希孟年十八岁,昔在画学为生徒,召入禁中文书库”,古代只有长辈会直称晚辈的名,而蔡京直接称他为“希孟”,根据跋文来看,不仅知其年龄,晓其经历,言语间也都是熟稔。可见二人相熟程度并不一般。
  “……数以画献,未甚工”,由这句可得出王希孟呈上过画作,但宋徽宗并不大满意。可王希孟作为一个远离京城的无名小吏,如何能有机会上呈画作呢?必定是有人从中牵线搭桥。
  至于是谁,答案昭然若揭。
  秦书嘴角难得勾起。看来王希孟能有机会面圣,与这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宋代宰相脱不了干系了。
  既然又找到了新的突破口,秦书不愿有所耽搁,立即搁下手中吃食站起身来,即刻对候在一旁的丫鬟吩咐道:“去让车夫备车,我现在要去一趟羽扇楼。”
  牛车停至京城里最繁华的一块儿地,下了车抬头便能望见龙飞凤舞刻着“羽扇楼”三字的茶楼。秦书刚刚进门,就有小二满脸笑意地迎了上来,浑身透着机灵劲儿。
  “哟,客官,您是听书还是喝茶?”
  “我找蔺远近。”
  小二诧异地上下打量了一番秦书,暗自揣测敢这么直呼楼主姓名,还点名要见楼主的人会是何身份来历。还没猜个头绪,身后就传来掌柜的声音。
  “呀!秦堂主怎地来了?可是有何吩咐?”言语间,暗暗向那小二使了些眼色,小二立即会意退下。
  刚因着急未曾考虑称呼,秦书略改了一下口:“我找你们楼主。”
  掌柜想是认识秦书,二话不说也不多问,只管引路。穿过厅堂,越过庭院,这才行至一独楼门前。
  秦书一路心里暗道,从前厅到后院,可谓是步步皆景,好生气派!最妙的是走到庭院,便已丝毫听不到前面的人声喧嚣,竟将前面的烟火气全然隔挡开,行至后面假山池水越是精妙绝伦甚有章法,似又步入另一场所。果然不愧是全京城最繁华的茶馆。
  “楼主就在房里,我便不进去了。”掌柜和善地笑着便要退下。
  秦书谢过掌柜,站在屋外轻叩房门却半晌无人应答,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毫无动静。秦书实在不耐,心里又着急蔡京之事,索性便推门而入。
  进了屋内左右环顾了一下四周摆设,看模样是个书房,却不见人影。又朝房里走了一走,这才望见书案上头枕着胳膊睡着了的蔺远近。
  阳光斜斜透进窗,在窗棂上拐了个角,落在他墨色头发上镀了层绒绒的光,光线继续下落,勾勒出他的眉目棱角,睫毛投下半道阴影。一派安详。
  倒很少见他如此安静无害的样子。秦书心里嘀咕着。
  微尘在阳光里悬浮着。
  看样子睡得很熟。
  正预备出去转转等他醒来,却被他桌上密密麻麻堆满的纸张吸引了注意。踮着步子凑近前去,正伸了手预备轻轻拿起一张,却倏忽地被人握住了手腕。
  蔺远近睡眼朦胧地望着自己,显然刚醒,还带着几分迷糊:“你怎么来了?”
  “……”虽并无窥看的念头,但不知为何一下做贼心虚了起来,竟忘了挣脱手腕上的禁锢。
  蔺远近身子半沐在阳光下,眼睛尚且未能完全适应亮光,将将眯着。放开秦书的手腕,伸了个懒腰,声音里还带着些刚睡醒的慵懒,“不说话是想让我猜猜?”
  秦书不答反问,“早晨听明月楼的人说,你昨儿个半夜就回去了,是有何要紧事吗?”
  “算不得要紧,不过也是得及时处理。”
  先前还常常觉得蔺远近事少闲多,虽是羽扇楼的楼主,可平日里却总是一副闲然自得的模样,直到最近接触得多了,才发现事实好像并不如自己看到的那番。
  她心里猜测道,或许,羽扇楼的事常常需要深夜行动?
  “终于知道我挣钱辛苦了?”蔺远近理了理桌上杂乱无章的纸张,归类分好。
  “那我今天来也算是给蔺楼主再添一笔进账了。帮我查查蔡京现在的生活状况。”
  蔺远近诧异抬头,“蔡京?”
  “当朝的前任宰相,你不会不知罢?”
  “他我当然知道!我是纳闷这好端端的你查他做甚?”蔺远近拧紧了眉头,双手交叉在胸前,等着秦书的合理回答。
  她清亮的眼眸如同往常一般的平静又孤傲,“酬劳少不了,你查便是。”话才出口,却忽而想起上次,心觉不妥,正犹豫要不要多解释两句。却听到蔺远近稍嫌冷淡的语气。
  “行吧。”蔺远近见着她面带不安,反倒是没了脾气。
  既然为难不愿开口,他倒也不打算强迫。只是脸上难得敛了笑意,一瞬不瞬地望着她,露出了认真的神色,说道:“不管你有什么打算,答应我不可轻举妄动,好歹事先与我商量一二。”
  言语间都是关切,也算不得什么过分的要求,好歹不是向此前的一味劝诫和阻挠。秦书利落地微一点头。
  此时另一边,正在处理密林阁事务的路炳章正对着手中的一密函微微皱眉。心回百转,倒拿手中的笔,笔头无意识地轻敲着桌面。
  暗暗思忖,就杭州密林阁的分阁那边的密函来报,这笔子贿赂之财倒挺可观,截下来也算是替天行道,只是时间紧迫仓促,人手需得好好调配,不可大意。有必要的话,自己得亲自去趟杭州亲自督办才好。
  计从心起,微微勾唇,最终调转笔头在这封密函上重重的画了几笔。
  落日拉扯黄昏,又是一天将毕。


第16章
  濛濛残雨拢晴,立夏将至。
  让秦书在睡梦中醒来的是清脆的铁板儿声以及僧人们的沿街报晓声,不必开窗便已知晓今日“天色晴明”。
  稍作洗漱步行至早市,粥饭点心一应俱有,粉羹、烧饼赛着热气儿高。点份蒸饼糍糕,顺手在报贩子那儿买份朝报,边吃边听丫鬟读念近日朝野的消息。
  秦书有时候会产生种种错觉,本该因时间空间带来的陌生感和隔膜感,好似在某些个瞬间中都不复存在。
  当然,也只能是“好似”而已。
  胀痛忽袭,身下一阵异感。秦书放下筷子,稍稍皱眉抚肚。丫鬟见状,有了几分猜测,立即压低声音问道:“可垫了卫生带?”
  秦书摇摇头。她的月事一向不准,每遇逢至便如同抽筋剥皮般疼痛难耐,生生似历劫。如今霎时也没了胃口,抛下碗筷只欲速速赶回府。却偏好未唤车夫驾车随行,距离不算远但步行走回只怕也是够呛。
  丫鬟却是从容不迫,左右环顾了下,眼尖手快的拦了辆正在驱驶的马车,上前与其马夫开始议价。
  共享马车?
  秦书虚汗冷冒的同时,也算是知晓为何来于此世屡屡恍而未觉隔阂感的缘由。
  搭上了马车,千辛万苦回到宅子里换了衣物,再生疏的垫好卫生带,费劲周折终于躺在了床上,秦书长吁了口气。
  果然方便之处比起不便之处,就显得不值一提了。没了赖以生存的西医止痛药,又恐衣裳沾污,现下是除了躺着外什么都做不了。
  想尽快返回现世的愿望,在此时此刻无疑又迫切了几分。
  秦书蹙着眉头挣扎着起身,将几月前蔺远近交给她的有关王希孟的调查资料搬到榻上,躺着细细观看。不过几个月的光阴,她已然能从盲不识字到如今的畅读无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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