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凌初,将自个妹子瞧了个真切。
至于宋锦绣和宋横波两人满脑子都是傅宴山,哪里肯多看别的男子一眼,只恨不得能为那人守身如玉。
几人挑拣着好话说,没多久也就都倦了,凌初瞧见屋中有个棋盘,便拉宋以歌过去。
其实对弈这种事,宋以歌也是能勉强算通个三分,上辈子的时候,她无聊与沈檀对弈,都是一边对弈,一边撒娇,然后不断悔棋的。
宋以歌下的心不在焉,凌初也不怎么喜欢这个玩意,拉她过来,也不过权当打发时间罢了。
其实他就算分了心神,也只有几个子便能将宋以歌的路全部都给堵死。
抬眼,就瞧见宋以歌眼睛水汪汪的盯着棋盘,生得十分灵动,只是思绪并在这个上面。
棋子走了一半,凌初觉得他们这般沉默也不是个事,便用手戳了宋以歌一下,宋以歌疑惑的抬眼瞧他,不太明白他是何意。
凌初笑着落了一子之后,眉眼含笑着朝着一旁看去,棋盘着只有他们俩,瞧得是谁自然不言而喻,宋以歌懵懂的转醒,顺着他的目光一看过去,瞬间便觉得不得了。
也不知宋以墨同凌晴说了什么,她这个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表妹,竟然笑了起来,笑容不深,若仔细瞧,便能瞧见她上扬的嘴角,还有眉梢,整张脸倏然生动起来,宋以歌觉得就算是春日满院芳华,也抵不过她低眉浅笑的片刻。
宋以歌来了兴致,可也不敢瞧得明目张胆的,只能偷偷地窥探着:“表妹这是……”
凌初也没觉得出卖自己的妹妹有什么不好的,他拈着黑子一笑:“约莫是春日快到了。”
宋以歌眯着眼:“是啊,约莫是春日快到了吧。”
凌初极喜欢看宋以歌笑,她伸手托着腮,一张小脸雪白莹润,脸颊边若隐若现的带了一小对梨涡,不太明显,那眸子更是宛若春水粼粼般,便是瞧着,都能让人心生愉悦。
虽然凌初明白她瞧得不是他,可他心头却依然愉悦万分。
大抵,这便是世人常言的喜欢的。
只是那时候,他不算很明白。
在快要离府的时候,宋以墨与凌初一同去了趟淮阳候的书房,再出来,她在府外见着他的时候,宋以歌明显的感觉到了凌初好像有什么地方变得太不一样。
当初梅园初见,他是冷漠到一声不吭的少年;后面书斋再遇,他却肯与她轻言浅笑,虽然全无一片真心,仅凭着他的戏谑的言语;在后面便是这次,弦月初上柳梢头,他骑在高大的骏马之上,整个人就像是一柄刚开刃的绝世好剑,整个人都透着一种无可比拟锐气,再无半分内敛。
宋以歌仰头瞧着,恍惚间竟然以为自己再遇见了那个会与她逗趣的少年。
只是——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中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许生翘着腿,坐在傅宴山的书房之中,颇为嫌弃的伸手拈起他刚刚写过的一张桃花笺,啧啧一叹:“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中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我以前倒是没有瞧出来,我的表兄竟然还是个情痴啊。”许生嗤笑着,将桃花笺揉成团毫不怜惜的就直接丢在了脚下的火盆之中,火焰瞬间扑卷而上,不过眨眼间,便将那张桃花笺给烧成了灰烬,“林璎珞都死了快一个月了,你怎么还念念不忘啊。”
“原来才一个月吗?”傅宴山站在窗前,突然伸手去将扣着窗子的东西拧开,用力一推,随着他的动作,寒风倏然涌入,将一屋的热气在刹那消失殆尽。
许生跳起来,还没来得及破口大骂,就听见傅宴山平静的声音随着寒风传来,“我以为璎珞都离开我快一辈子了。”
他语气固然平静,可许生还是听出他压抑在平静之后,是无穷无尽的悲伤。
------------
032 摇光寺
摇光寺。
宋以歌望着古朴苍劲的三个大字,心下也说不清自己再一次涉足这里,到底是个什么心态。
自开国以来,摇光寺便存于金陵之中,一直受万人供奉,见证了这座城池太多的兴盛荣衰,也不知到底历经了多少次改朝换代。
可它依旧风雨无阻的,完好的立在这儿。
她心头那些个烦乱的思绪全部摒弃掉,不断地在心中反复告诉自己,她今儿来是为了还愿,只为了还愿,不为其他。
宋锦绣撑着伞从后面走了上来:“七妹,作何站在这里不进去?”
宋以歌回头笑,今儿宋锦绣披着秋香色的斗篷,衬着她眉目温柔却别有一番滋味在其间,其实女孩穿秋香色是有些显老气的,可偏偏宋锦绣这人穿出了几分沉稳来,她看了眼,便没再关注:“许是很久不曾来了,竟然觉得此地有些陌生。”
摇光寺香火鼎盛,就算她们如今在外围站着,也能瞧见寺庙里面升空的袅袅白烟还有鼎沸的人声。
就算是已到了年关,这儿也不见得有多清净。
宋横波也从马车上下来,她捋了捋垂在身前的发:“你们怎么还不进去?”
宋锦绣回头笑:“这不是在等四妹吗?”
她的言语说不上多客气,还若有似无的带了几分挑衅在其中,和往日温柔的人大相径庭,这或许也是因为两人已经撕破脸皮,有些表象不要也罢。
如今此地人来人往,宋横波也是个要面子,决计不会在这儿与她争吵起来,于是干脆换了个地儿,亲热的挽住了宋以歌的手:“七妹,我们进去吧。”
宋以歌虽是应承了,可余光也没有从宋锦绣的脸上移开过,她清楚地瞧见在宋横波拉住自己的时候,宋锦绣脸上涌现出了几分冷意。
不是平常姑娘家的那种怄气,而是真真切切的,恨不得宋横波此生从未出现过得冷意,宋以歌心下波澜顿起,她伸手牵住宋锦绣的衣袖,笑的眉眼弯弯:“二姐,我们一同进去吧。”
宋锦绣柔声应了着,并没有驳她的面子。
可到底三姐妹还是没能一同进去烧香祈福,在跨过寺庙门的时候,宋以歌被一个小厮给拦下了。
宋以歌顺着小厮手指的方向,便瞧见了站在一棵常青树下对她言笑晏晏的青年男子,他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将妖冶的面容给削弱了些,可依旧觉得他眉眼如画。
宋锦绣捂着小嘴一笑,推搡了她一下:“七妹,还不快去。”
宋以歌瞧着凌初,沉默了片刻,才道:“那就请二姐姐和四姐姐先进去,以歌一会儿来找你们。”
说完,宋以歌便抬脚随着小厮走了过去。
宋锦绣似乎很看好她和凌初,当即也顾不得自己和宋横波之间还有仇怨,笑着开口:“四妹,觉得七妹和这位凌公子如何?”
宋横波虽然平日不太爱动脑子,可这个节骨眼上,又如何会不明白宋锦绣的心思,当即便道:“凌初虽然不错,可却是个庶子,比起他来,父亲应当更中意傅表哥。”
宋锦绣的脸色有些苍白,可还是强撑着说了句:“傅表哥不也是庶子吗?”
宋横波轻快地笑起来,居高临下的瞧着宋锦绣:“就算傅表哥也是庶子又如何?父亲看重他,这便是金陵城中任何的一个男子都比不过的优势。”
“二姐,我这个当妹妹的还是好心好意的劝一句,便让自己陷得太深,误入歧途。”
这话算不得劝解,只是她不想瞧着这人过得这么轻快罢了。
入了大殿,金灿灿的佛像立于云端,诵经的声音此起彼伏,宋横波从丫鬟的手中接过三炷香,虔诚的跪拜在了蒲团之上。
宋锦绣站在门槛那,淡漠的抬眼看着跪在大殿之中的妹妹,也不知自己心中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只是觉得非常的……嫉妒。
嫉妒到……想要她死。
宋锦绣仰头看着笑得和蔼的佛像,原本上扬的眉眼,一点一点的阴沉下来。
如果她死……会不会就好了……
宋以歌随着小厮过去,本以为只有凌初一人,谁知道跟着凌初绕过树,就见着了曾经的一个故人,从名份上说,这人应该算是她的小叔子。
建安帝的十一皇子,沈州。
凌初拉着她过去见到这位小叔子的时候,宋以歌都能感觉到自己心砰砰砰的跳个不停,但同时她也明白,自己处在这个身份上,成为金陵城中炙手可热的淮阳候的嫡女,遇见以前的人和事都在正常不过。
沈州如今还未及笄,比之原来脸庞要消瘦了些,也透着一种病态的苍白,也不知是不是太过思念故人的缘故。
沈州坐在树荫下,手边摆着一坛酒,白玉似的脸颊上浮出了几分红晕来,他眉梢扬着,带着打趣:“怎么?这就是你说的那个表妹?”
凌初含笑点头:“是。”
“以歌,这是十一皇子,沈州,你唤沈公子便可。”凌初扯了扯宋以歌的袖子。
宋以歌已经将所有不敢露出的神色收敛起来,她微笑着福身:“以歌见过沈公子。”